恶兽被逼到绝路,将会不顾一切的反扑撕咬。盛槐能看见的只有滚烫腥红的血液。
他冲出十里楼,不停地奔跑,没有方向的奔跑。
林原,田野,河谷,山丘……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在追。他一直跑,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眼前一黑,从山坡滚了下去。
“要是让师叔知道你又救了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你师叔气量大着呢,没你想的这么小心眼。我刚才说的这句话你要告诉你师叔啊。至于我们今天救人的事情就别说了。”
驴车在林道中行驶,木车板很硬,有人细心的铺了一层衣服,上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青人。
车赶得很快,道路颠簸,盛槐是被疼醒的。
五感恢复之后,伤口愈合的慢,疼痛也就越发清晰。
“柯姐姐,他不见了!”小谷偶然回头看到后面车板上空空如也。
柯妘回头看了一眼,立马拉住驴车停下来。她跳下驴车,绕着道路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全无人影。小谷在路边的草丛里翻找,说道:“是不是驴车跑太快,他掉下去了?”
“不,他应该是自己走了。他伤得很重,我去找找。”
柯妘让小谷留在原地看着驴车,自己一头钻进树林。小谷想了想,将驴车绑在一棵树下,朝柯妘的方向跟去。
伤口痛得厉害,盛槐实在走不快,扶着树艰难前行,没过多久就被柯妘追上了。
柯妘:“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和小谷刚从桐山派回来,正准备去找路行野,你跟我们一起去吧,让他帮你看看伤。”
上回在梁城被要挟的事情记忆犹新,盛槐不想多生事端,既不搭话也不理她,自己闷头行走。
一个重伤患者,柯妘不怕跟丢了他,亦步亦趋追得很紧,“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也不在乎你爱的人是谁。”
盛槐声音虚弱,“既然这样,柯小姐不要管我了。”
“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柯妘快步走上前挡住盛槐的路,拿出两颗药丸,“吃吧,这是归气丹,千年人参炼制的,对你的伤有好处。”
盛槐实在搞不懂她的好心怎么如此泛滥。
“你吃啊。”柯妘催促。
盛槐:“我吃了你就别跟着我。”
柯妘只笑,不说话。盛槐无可奈何,只能接过来吃掉,接着就要走,柯妘果然继续跟上。他叹了口气,就势坐在树下,打坐调理。
被封印的内力正在慢慢回缓,那归气丹果真效用不错,黄药堂的大夫都有点本事。盛槐紊乱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你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吗?”柯妘问。
盛槐闭着眼睛,“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柯妘抱膝蹲在盛槐身边,眨了眨眼睛,“你愿意死在我手里?”
盛槐运功疗愈内伤,过了有一会,他声音沉缓,“我师父死了,我正好去陪他。可我自己下不了手。”
“你师父?盛无渡?”柯妘听说过此人恶名,无比惊诧,“他竟然还活着?我爹说他比你还厉害,是什么人杀了他?”
此时小谷寻了过来,听见两人谈话,愤愤插话道:“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死了活该!”
“小谷。”柯妘心性善良,用提醒的目光看了眼小谷。
小谷撇撇嘴,扭开头走到一边去了。
山林树木灌丛密集,盛槐定定看着某处,坐着未动。他身上有一种凝滞的压抑悲痛。
柯妘说着理应说的安慰话,“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你……哭了?”
她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杀手竟是至情至性之人。这份情谊究竟有多深厚才能说出和师父一同去死这种话。如果他不是杀手,有人引领走上正道,或许会成为正人君子。
“你为什么要做杀手?”柯妘问。
泪水在风中慢慢被吹干。过了一会,盛槐回答道:“我师父是杀手。”
柯妘说:“你喜欢杀人吗?如果不喜欢,那你可以不做的。”
瞧,不管环境多么糟糕,总有一部分人享有天真善良的权利。夏虫不可语冰,盛槐并不想继续跟她交谈,也不想戳破外部为她编造的美好世界。
她又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个真正的坏人,禅柯寺现在已经成这样了,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你回头是岸。”
盛槐看她循循善诱的模样,“做错事情的人才需要回头,柯姑娘,我做错什么了?”
小谷在旁边无聊的踩着杂草,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盛槐。
“禅柯寺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柯妘想让他改邪归正,“现在时机正好,你可以脱离禅柯寺另谋生路,不要再一错再错。”
盛槐非常平静,“世上没有所谓的对错好坏之分,只不过我选择的生存方式与你们相悖,我现在在这场搏杀中暂时处于下风罢了。”
山风吹拂,树林里刷刷作响。盛槐的目光向右后方侧移,树林中出现三个人影,他们前后走出来,右臂的袖章十分显眼。
这三人皆是太侠盟成员,只是偶然路过此地,他们随意朝柯妘看了一眼。
柯妘有意避开视线,微微侧过身子想挡住盛槐。
“你们是何人?”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柯妘正琢磨答话,小谷反应很快,“我们是山中采药人。已经忙活完了,这就准备走。”
说着,小谷示意柯妘,两人一左一右去搀扶盛槐。
三人打量着那血迹斑斑的男人,仔细盘问,“他受伤了?”
“不碍事。”小谷头也没回,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