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盛槐走出雄伟的太子府,他穿着武服劲装,身姿利落挺拔,面庞冷峻英朗。李度答应盛槐没授予任何官职,却要盛槐以侍卫身份,白日待在太子府。
李度小小年纪,心思灵敏却对感情之事不得窍门,他看不得三叔被人欺负,只能想到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避免盛槐和柳裵见面。
盛槐明白李度的想法,领下这份好意,由着李度安排自己。他走下太子府门前的台阶,看到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一个人。
月白长衫,木簪束发,清冷素雅。正是柳裵。
极少见柳裵穿白色。比起当武林盟主的时候,现在的柳裵看起来有种历经世事的静然,寂寥。
“十日之约,你怎么没去十里亭。”柳裵想到盛槐失约是为了去南明关救皇孙,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看来盛槐……他已经没有资格干涉盛槐。只要不跟自己在一起,盛槐总归是高兴的。
“事忙,没时间。”盛槐言简意赅,说话时已走到街上。
柳裵神色一黯,快走几步跟上他,“你什么时候得空?传接功力极其消耗精力,需要几个时辰。”
天子脚下,傍晚十分热闹,一派昌盛繁华。行人熙熙攘攘,沿街商铺摊子目不暇接。
盛槐和柳裵谁都没心思去看周围的热闹,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跟在后头,彼此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无尽沉默。
当初是盛槐定下十里亭会面,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柳裵归还武功。那时柳裵意志消沉一心求死,他想给柳裵找个活下去的理由。就算没有南明关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十里亭见柳裵。让他没想到的是柳裵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两个人前后走进一家饭馆,热情待客的伙计被一股无形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寒噤,招呼两位客人在大厅落座,边倒茶边问:“二位吃点什么?”
盛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柳裵点了几个菜。小二朗声应答着走了,很快就把菜肴端了上来,都是盛槐偏好。
香味扑鼻,盛槐抬起眼睛看了眼对面的男人,柳裵微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眉头微微拧着,有烦心事。
盛槐喝了口茶,淡淡道:“如果你有事就先去办事,办完了再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闵淮王夺权失败,整个王府上下都会被论罪处决。柳裵担心母亲,可看到盛槐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更生气,参与皇室纷争有多凶险,盛槐不可能不知道。
为了小皇孙可以连命都不要吗?柳裵压下没资格生出的怒火,声音冷冽,“罗摩堂已经派出杀手要来取你性命。”
盛槐漠然置之,“正好,你也在。倒不用劳烦他们东奔西跑的去找。不过他们应该会先杀你,毕竟我已经逃不了,你可要准备好。”
“既然知道自己逃不了,你为什么还要插手王府和太子的事?”
先有许泠泠,而后是小皇孙,每个人都值得盛槐拼命去保。柳裵非常嫉妒,满腔的怨怼和怒气无处发泄,最后都只能自己咽进去。
柳裵招来伙计上酒,猛灌了一口,酒杯顿在桌上,“就今晚,我把内力传给你。”
盛槐没答,侧目看向三桌开外的食客,目光锋利。柳裵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右手握上刀柄,“来的挺快。”
那一桌食客四人,感受到了相似的气息正涌向自己,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盛槐和柳裵二人。
杀气在人声鼎沸的饭馆里陡然升起。
四人纷纷亮出兵器,大厅里的其他人见此情形仓皇逃出。隔着人流喧闹,柳裵和那四人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禅柯寺老鬼,久仰大名。没想到你们师徒二人都在这里,现在在江湖缉恶榜上,你们的命值九百金。”
盛槐没有去看他们,静坐饮酒。没有武功的他做不了什么,柳裵在此,那四人也做不了什么。
“别喝酒,”柳裵扭头嘱咐盛槐一句,钢刀出鞘,他立在桌前看向那四人,神情狂恣,“有些钱可不是你们该惦记的。不要磨蹭,一起上。”
剧烈狂风顿起,极强的气流震碎周边的桌椅,径直冲向柳裵。
那四人身影奇快,以肉眼无法捕捉。柳裵镇定自若,眼眸微眯,钢刀猛地斜劈下去!
趁那边打的不可开交,盛槐端起一杯酒,不料一滴血珠溅落在酒里。
扫兴。盛槐真怀疑柳裵是故意的,不得不放下酒杯。没有人在这种时候吃得下饭,他有点饿了,于是端起碗,执筷吃饭。
一个杀手倒地,还有三个。他们的联合之势已被柳裵攻破,顺势分为三方齐攻。任何杀手,乃至整个武林弟子,在对战时,心中的喜悦,激动,忌惮,畏惧,紧张,全部会附着在刀刃上。
盛槐再没见过第二个像沧山那样的人,即便身有重疾,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将局面扭转。最起码罗摩堂的这三个杀手做不到。
杀伐者的每一刀都不能有犹豫迟疑,柳裵乖张狂傲,出刀干脆迅疾。
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下,三人已有慌乱。老鬼武功被废,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忽见柳裵在此,三人想的是二者兼得,解决掉柳裵再去杀老鬼,现在看来对付柳裵颇有难度。只能按照最初的计划先杀掉老鬼再说。
一人伺机转向正在吃饭的盛槐,另两名杀手默契的缠住柳裵。
余光里出现一道寒光,盛槐听到柳裵在叫自己小心,他无奈的闭了下眼睛,身体后倾,忽地猛然睁眼!致命刀锋只差毫厘,贴着盛槐的脖子擦过去。
杀手跟着刺出的刀靠近了盛槐,他看见男人眼中冷冽如冰,正待调转刀锋砍下盛槐的脑袋,突然定住。
一根筷子插进杀手的脖颈!
“倒胃口。”盛槐轻轻一推,瞪大眼睛的杀手倒在地上,筷子已抽出,血流如注。
接着是两声倒地声,桌上的饭菜洒满鲜血。
柳裵收刀入鞘,见盛槐放下碗筷,说:“走吧,换个地方吃饭。”
盛槐起身离桌,“你不用急着回王府。闵淮王谋逆失败株连九族,我已经请求殿下饶恕你和你母亲。”他说着话,已从柳裵面前经过走出饭馆。
柳裵怔在原地,惊疑的表情下有一层忧哀的阴霾。
盛槐在皇都的居处是李度安排的,他想着自己只是短暂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要在人生地不熟的皇都找个落脚处实在麻烦,便接受了皇孙好意。
居院不算大,环境整洁雅致。李度还特意给盛槐配了一个小厮和厨子,盛槐让厨子做了饭菜送到厅堂来。
厨子和小厮送上餐食躬身退出,厅堂里只剩盛槐和柳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