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做了山主,没有威胁的老幺则勉强混了个了个二山主。
二山主知道,大哥一直在和一位黑袍人做着交易,收集凤鸣镇人的生魂。
他还知道,这份差事,大哥办得不好。
他那两个不成器的下属,总是收集一些死人的魂魄过来,效果微乎甚微。
那天,大哥终于出手了——他怒不可遏赶去凤鸣镇,亲自教训那两只妖。却没想到,重伤吐血而归!
一颗蛰伏已久、蠢蠢欲动的心,就此点燃......
没过多久,那黑袍人又来催了。
伤势未愈的大哥只得再次前往凤鸣镇,这次他要亲自收魂。
那蠢女人不知吃了凡人什么迷魂药,要以命相护,不过,这样才好!
一场鏖战,双方谁也无从分心。偷袭得手。
而那个不忠诚的妖仆,也根本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催动金丹毒性发作后,世上再无人知晓这段秘密。
黑袍人再度降临。
他说话冷冰冰,没有任何感情,谁当山主,他漠不关心。他只带来一棵树,冷冷道:“要魂魄,结果子,凝元丹。”
百条人命结百颗念果,百颗念果凝一颗元丹。
作为交换,黑袍人渡了新山主三百年的寿命。
自此,凤鸣镇沦为一个巨大的养殖场。
当曲连生知晓这一切时,惊惧、愤怒、悲痛欲绝,如潮水般将他湮没,他已经没有了躯体,可还是觉得心脏的地方,生生发疼,快要碎裂开。
他要回去,他要回到身体中去!他要告诉乡亲,快走快走!他要去神荼监求援,将这些黑心妖一网打尽,将他们千刀万剐!他要、他要.......曲连生发疯般冲下山!
“咚!”狠狠撞在结界上。
胖翻车鱼钻着鼻孔,左右环视,茫然地问:“你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吗?”
“痴线啦你!”
曲连生再撞,再撞,再撞!
灵魂不知疼痛,泪水却已纵横。
“其实,被困在青绕神山的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如果我不曾表露心迹,事情会不会,不像这么糟......”
大颗的泪水从曲连生透明的面颊滑落,比起他漂浮的魂魄,似乎泪水更真实。“我没有护住她......我保护不了她,我甚至连怎么救她都不知道……我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不是的曲公子!”程狸正色道,“如果真像你所说你一事无成的话,那你又如何能出现在青绕神山?方才我们又怎么能一击制敌?”
那缕孤魂不停冲破着结界,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刻间断,终于有一天,魂魄喊应了上天。
结界碎了一条缝,竟让曲连生逃脱了出去。
他回了曲家,找到了自己肉身,可他却发现,怎么也进不去了......脱魄太久,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少时玩伴,至亲好友张齐守在他身边睡着,曲连生弯下腰,虚虚的用手摸了摸熟睡的张齐的头,这一碰,竟然被吸进了张齐的梦境。
张齐正梦见十二三岁时和少爷一齐上学,座挨着座,拿着书本摇头晃脑地背诵诗文,两个人眉开眼笑。
突然,梦境骤变。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凭空降落。
曲连生先是一怔,随即抓住张齐双肩厉喝:“张齐,凤鸣镇有冤案,快去庙宇里请愿!”
张齐吓得浑身一哆嗦,很快,梦境坍塌,数道金光霎时模糊了整个世界,他再一睁眼——曲连生已消失无踪。
曲连生乘风疾行,直奔神荼监。他强撑着现出原形报案,却恰逢监司贺千寻远行除妖,走了个空。
曲连生这缕游魂在青绕神山困得太久太久,久到魂魄早已与那地方纠缠不清,久到他只能永远囿于此地,根本无法长久离开。他话未说完,便感觉一股阴冷巨力撕扯着魂体,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他又回到了青绕神山结界内。两只翻车鱼妖正刮着鳞片上的粘液对结界裂缝修修补补。瘦翻车鱼一边涂抹一边骂骂咧咧:“妈的,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开裂了!”
胖翻车鱼道:“我就跟你说有鬼,你不信吧。”
“老子还是妖呢!谁怕谁!”
曲连生无声无息地飘到他俩中间,盘腿坐下,安静地等。等啊等,日出日落,日升日降,终于等来了两个年轻人。
一个俊俏飞扬,一个冷峻凌厉,闯入结界,踏进了这座神山。
......
程狸突然转过头去轻咳一声。半晌才道:“那你当时不是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曲连生笑笑,眼中似有促狭,又似释然:“我不会说出去的。”
风卷着细雪穿过他的身体,他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指,又补了一句:“况且......我也没机会说出去了。”
程狸猛地伸手,却只抓住一把冰凉的风。“曲公子?”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曲连生摇摇头,仰起脸,雪花穿透他的眼,化成水落下。“真可惜啊......”他轻声说,“要是下雨就好了。”
“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千里之外,凤鸣镇。
张齐正呆坐在廊下,啃着几块西瓜。
“张齐.......”
他抬起头,四下张望。
没人。
他挠挠头,又啃了口瓜。
“张齐......”
又是一阵风过,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凉。这一次,他清楚地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
“我走啦,你要好好的。”
张齐拿瓜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突然,他丢掉瓜,跌跌撞撞朝房间跑去,冲进屋时被门槛绊倒,磕在了地上,他惶然抬头!
……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曲连生的胸口,不会再有起伏了。
张齐走出房门,抬头看见天色大亮。
——凤鸣镇,正从潮湿的雾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