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此刻没了刚才的气焰,盯着墙面眼神涣散,整个人好像一碰就会碎。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他的膝头,洇湿了新换的睡裤。
这滴泪,以及突突发痛的太阳穴提醒他,刚才那场闹剧是真的。
“赵深。”
季南好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方才那人说出这两个字时,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甚至这个名字久远到,季南都怀疑,赵深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十三年,是不是也是一场幻觉。
尽管赵深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六年,但只要听到“赵深”这个名字,或者哪怕只是听到其中任何一个字,比如同学中有人姓“赵”,或者深的组词:“庭院深深、深海、深渊”这些……季南的心都会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急剧塌陷,继而不受控制地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在那个无尽的黑洞中,他的心脏如同被撕裂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殷红的血线变成无数尖锐的针,狠狠刺向季南。
那种强烈的痛感,让季南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心中养着一条毒蛇,专喝他的心头血。
那一张巴掌不痛,他只是想到了赵深,失去赵深的日子,让他每天都好痛好痛,恨不能去死。
季南的身体天生对痛感迟钝,小时候没少磕碰,可即便磕磕碰碰弄出伤口,他也感觉不到疼,等伤口流血后,才后知后觉。
因为这个病,当时赵深和季南没少闹过别扭。赵深担心季南对自己身体不上心,而季南总是轻描淡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浑然不管赵深眼中的担忧与心疼。
初三那年春末,校园的樱花道上,彼时季南正跳着追自己的影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却毫无征兆地被身旁的赵深一把拽住。
“怎么了?”季南停下脚步,抬头诧异地看向赵深。
赵深皱眉,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冷,那双眼睛瞧的季南心慌。
“哥?”季南叫哥的时候声调总是轻轻的,有时候稍稍往上扬,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他往赵深身上蹭,双手顺势搂住赵深的胳膊,带着几分讨好,晃悠着。
赵深宽厚的手掌覆上季南的掌心,将他稍稍拉开,接着屈膝蹲下,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干净纱布,皱着眉为季南包扎起渗血的膝盖。
季南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受伤了:“哥,你什么时候看到的呀?”
赵深小心地、一圈一圈缠绕着纱布,他的指尖拂过边缘,动作轻得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了季南。
“在你第一次撞到石墩的时候。”赵深的声音清冷,旁人听不出他有没有生气。
但季南知道,赵深生气了。
季南垂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小声道:“你别生气,我真的不疼。”说着,他晃着那只受伤的腿,踢散了脚边那堆樱花瓣。
下一秒,纱布突然收紧,季南轻哼出声。
赵深攥着纱布的手背浮起青筋,双眼深深地看着季南,原本温柔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怒意:“南南,乖一点。”
这已经不是季南头一回这般毫无察觉地流血了,这样类似的状况在他身上发生过很多次。
每次季南都会说“下次我会注意的,”可到了下次,他还是这样毫不在意。
季南无所谓的表情变得小心,小声嘟囔着,“我知道了,下次肯定会注意的,你别再生气了。”边说着,边伸手轻轻戳了戳赵深的肩膀,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正在讨饶。
赵深看季南这副模样,除了担心,脸上更多出几分无奈来,他转身将后背朝向季南,“上来。”
很明显,赵深这是要背他。
“不用啦,我自己能走,真的不痛。”季南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朝前大迈两步。
赵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回来,低声道:“上来。”
季南只好乖乖爬上赵深的背,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小声道:“谢谢哥哥。”
赵深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稳稳背着季南,朝学校医务室走去。
一路上,校园里的人对此见怪不怪,他俩的相处模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默契地接受了这对形影不离的兄弟。
从小到大,赵深总是帮他,不让他受任何欺负,赵深的眼睛很深,表情认真,让人信服,又让人舒服。
赵深总是低低地唤他“南南”,那声音像风,让季南安心。
要是赵深在就好了,他就不会被欺负了。
恍惚间,季南仿佛又看见赵深认真对他说“我们永远天下第一好”的模样。
季南蜷缩在地板上,胸口疼的喘不过气。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覆上眼睛,想压制那种好像要从他身体里喷出来的痛苦。
但最终,那种痛苦也仅仅化作一声微弱不可闻的呢喃。
“哥。”
“你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