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人裁掉一半还有七八百人,一口吃不成胖子,先走第一步。贾家的田庄土地还没有盘点,这个倒是有个合适人选,贾芸很是可以,虽然也不少吃少拿,至少有点底线。说起来,做此事最明白的还是贾珍,宁国府日子过得比荣国府舒服多了,倒不单单是主子人少的缘故,贾珍实在是懂世俗经济学问的。
林之孝深谋远虑,没有轻举妄动。绝不是得了老太太青眼,就随意张狂起来。现今府里确实是老太太做主,但是这些年来管家权其实是握在二太太和琏二奶奶手里。老太太再厉害,平常事务不参与,自然也会被慢慢架空。但今天能得了老太太亲口嘱咐,又是从她身边开始裁撤,他再不抖擞起来,往后就别想在荣国府再翻身。
赖家几辈子服侍贾家,如今确实有点拿大,惹到老太太了。而今就是他的机会,老太太噼里啪啦给他派了那么多事,丝毫不怕他做不完,可见心里也是很有成算的。他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再说女儿红玉也在老太太手里,他必须得赶紧办了。
林之孝思忖了半日,去了贾赦、王夫人、凤姐、李纨处分别传了老太太的话。王夫人倒不觉得此事难办,况且她是当家人,知道艰难,老太太都舍得下脸,她一个做媳妇的能有什么话说,只不过略微急了些。贾政万事不理的,二房倒是清清静静。
凤姐与贾琏被窝里商议了半日,又从林之孝那里原原本本听了老太太的嘱咐,自然不敢违抗。再加上凤姐本身丫头就不多,怕贾琏馋嘴,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洗衣房厨房都要裁人,上赶着来请安求情的倒是多了。凤姐也都一一收着礼,万事也先不应允。好歹瞧瞧风向再说。
李纨与探春等本身也无甚,一应都是府里给的,给稀的吃不到干的,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而林黛玉每天欢天喜地等着回家,自己身边也只要鸳鸯雪雁,谁都碍不着。
府里正乱成一团糟,黎胜先耐着性子等着,原以为第一个憋不住出来是贾赦,他的丫头姬妾最多,日子最为奢靡,她正要拿这个袭爵长子好好杀杀威风祭祭旗,没想到是宝玉先跑过来找老祖宗哭诉。
“老祖宗,我的月钱一分不要了,只想让姐姐们都留在我身边!”宝玉也是仗着祖母溺爱,被众人捧惯了,自以为自己真是个凤凰,不知道个天高地厚。但凡有个脑子都不会这时候来塌自己老祖宗的台,岂不见老祖宗堂堂超品诰命夫人,身边也不过四个大丫头,他才是糊涂脂油蒙了心,非要过来闹。
黎胜与这种蠢相没有废话,一点不耐烦听,直接叫人把贾政叫过来。宝玉真是吓的一个不吱声。祖母原先是最拦着贾政的,如今却能把他往虎口里送。
琉璃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回道:“二爷身边该有两个丫头,现有袭人、麝月、秋纹、茜雪、碧痕、媚人、可人,老太太看着留谁?”
黎胜一面等着老儿子过来收拾不着调孙子,一面想了想,说道:“麝月和茜雪我看着好些。”
琉璃早知道黎胜不喜袭人,但没想到这样不给她留脸。袭人又是老太太给到宝玉的丫头,一直是宝玉房里的管事丫头,现今也要撵出去了。
宝玉立即又哭闹起来,他有私情,非要留袭人不可。
黎胜见他不是真傻,也能分出个轻重缓急,便冷笑了一声。仔细想了想,茜雪也是好人家女孩,算了,不如就让袭人继续跟着宝玉吧,他们两个配着正好。
琉璃在旁念叨着,迎春虽然还在东府里,得了消息只说要司棋和绣橘。探春要了侍书、翠墨,李纨那边要了素云、碧月。凤姐自然是平儿、丰儿。王夫人那边也没多留,只要了金钏玉钏彩云。邢夫人一向一人不靠一人不听,估计也就随便留点人罢了。
正说着,贾政进门来给老母请安。宝玉也不敢走也不想留。
贾政路上倒也听得几分原委,进来的时候气色便很不善,黎胜说道:“东府里家学修得差不多了,第一呢,每年多拨二百两银子过去,第二,明日开始,宝玉、琮儿、环儿、兰儿都去好好上学去。你既然在家,又都是儿子侄子孙子,至亲骨肉,也该常常考校他们功课。”贾政第一次见母亲提点他督促子孙读书,不由十分欣喜,连忙应了好几个是。可是高兴不过一会,只听贾母又道:“如今这满府里都要裁撤人,俭省度日,你外头养的那些个清客相公,单聘仁(善骗人)、詹光(沾光)之流也都清理清理,该撵走就撵走,银子开销省了,时辰也有了,宁肯无事跟孩子们多讲讲,才有进益。”
贾政听了,心里十分舍不得,因为众人会捧臭脚,让他每天自我感觉良好,彷佛盛世大儒。但见母亲发话了,又句句在情理,也不敢多言,只得连连称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