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艰难,依旧风骨不堕。
顾云庭目中怜悯又欣赏,开门见山道:“无需多礼,你妻儿何在?”
*
奴籍苦役都住在棚屋,睡的是土炕,烧上火,在倒春寒的北疆勉强能驱散寒凉。
顾云庭随符父找到其夫人后,派了在场的监工去另一处石场喊符卿行,之后便送符家夫妇二人先回住处。
硬生生的两鞭子对凡人来讲绝非小伤,顾云庭担心符卿行父亲一直在外走动支撑不住。
他给了符氏夫妇一副疗伤灵膏,让他们先处理符卿行父亲的伤势,不必招待他。
顾云庭独自坐在炕床边缘,火炉上烧着的水开始滚沸,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门外也传来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父亲!”
屋门被人大力推开,冷风随之灌入。开门的少年扶住门框气喘吁吁,显然是跑了一路。
等他喘匀了气抬起头,顾云庭才完全看清他样貌。
少年和其他石工一样是一身灰衣短打,兴许是主角光环的作用,日日风霜劳苦,皮肤却依旧莹透如雪。他左额覆盖了一片厚重的刘海,光洁额头只露出一半,五官秀美,眼睛圆而透亮,此刻正焦急地张望。
少年就好像一只灵动的雪雀,心急如焚扑棱着翅膀一头扎进屋子。
他与顾云庭对上视线,张望的动作顿住。
顾云庭在打量符卿行,符卿行自然也在看顾云庭。
他回家的路上已经从监工与同工口中得知了事情大致经过。父亲出了事,幸好有人出手相助。
这便是救了父亲的……高人?
同工将这位高人形容得分外恐怖,说高人从天而降,形如鬼魅、满身冷气、利爪如刀、变幻莫测。
符卿行知道这些话必然十之七八都是夸张,但他未想到一进门便见到此人坐在床边,若一片薄云轻雪,虽未露真容,却让人感觉分外……温和。
诸般念头一转即过,符卿行先收起急态,端端正正向顾云庭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恩公出手相助,否则家父境遇不堪设想。此恩如岳,卿行若有能为,定当竭力。”
顾云庭看着他。符卿行在书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君子,温良纯善,又因为家中遭遇在鱼龙混杂的采石场谋生两年,兼有几分知世故的玲珑。
如今一见,倒是不假。
顾云庭一番打量后微笑开口:“不必挂怀,先去看你父亲,看完后再来见我不迟。”
符卿行当即不再多言,跑向屋子最里面。他关怀问切,确认了父亲情况平稳后心中稍定,又忙回到顾云庭身边。
他坐好好便听恩公如道:“把手给我。”
符卿行一顿,而后听话地将手伸了出去,只在心中惴惴不安。
救下父亲后便问“妻儿何在”,他不觉得恩公是偶然路过,目见不平继而慨然相助,更像是专门为寻他们一家才来到石场。
若对方一身富贵的气派,看起来像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贵人”,他会猜想对方此行目的与父亲的罪名有关。然而无论怎么看,他的恩公也不像世俗中人。
一片未知,符卿行如何能不忐忑?
沉默中,恩公手指在他腕上搭了片刻后收了回去,接着符卿行听到兜帽下传来淡淡的笑音。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这是什么问题?符卿行未曾想对方会这样问,犹豫一下,启声谨慎,“高人?”
“什么样的高人?”
“……卿行耳闻恩公从虚空现身,凭风而立,隔空使物,”符卿行顿了顿,“此番风姿,卿行只在话本中的仙人身上见过。”
“那你觉得,仙人当如何?”
此问一出,符卿行忽然感觉他的心头似锣片被人敲了一下,一片震颤。他不知自己到底为何心头发热,只是冥冥之中觉得有些鼻酸。
“飞天遁地,超然红尘。”
符卿行让自己平静作答。
兜帽下的声音好像又笑了笑。
“那么,你想做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