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是公主,他是质子呢?
我比较理直气壮,也不需要他答复什么,心情颇好地继续向前走。
“公主不想想该怎么名正言顺地前往十八镇吗?”
谢明阚跟上我。
我笑了笑,有点意味深长,“不用想,机会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个机会来得飞快,更准确些说,这个机会是在长安派来的人还没到之前就飞到我桌案上的密信上。
这封信,来自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
傅良密这些时日,受我戏耍,还在雪灾中出了把血,结果反被我收割了大半名声,他自然忍不了这口气。
在冰雪消融那天便连夜舌灿莲花、声嘶力竭、涕泗横流地写了折子去找我父皇告状,还连写二十八封。
主要状告我在草原人前来时不顾他的谆谆劝阻,非要大开城门迎敌,还将他痛扁一顿。
其次告我雪灾期间偷藏粮草收买人心,高大形象已然在昭则百姓心中无法取代,甚至一度高过天子。
我就说他府里不愧有我看中的文书,写字就是快,比谢明阚还快。而傅良密虽然人蠢一点,但是抓人痛点也还是比较厉害的,状告我的两点条条踩在父皇的雷点上拨弄,甚至因为描写的我太过雄才伟略,说不定父皇看了都要犹疑两秒这是不是他那在长安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好大女。
不过最后父皇应该还是在他的狂轰乱炸中勉强信了几分。
这不还没半个月,不堪其扰的父皇痛斥我的折子就递到了我的桌案上,开头就骂我胡闹。
其实也不算痛斥,他先有条理的告诉我,要为人谦和。具体多谦和?起码也要像太子那样谦和!
然后告诉我,昭则都是老臣,这么多年离开长安久居曳州背井离乡,要善待。具体多善待?起码也要像太子善待自己的属臣那样善待!
最后告诉我,你给老子麻溜的把事情给解决了,尤其是草原十八镇,向来是边境的敏感点,这么因为十八镇和昭则长官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要管不了别管了,赶紧回长安算了。
我叹了口气,把折子哀愁地丢到谢明阚身上示意他一起看。
我便知,我父皇定是不会令我如此轻易地在封地安稳度日。
他自己搞了多年最后都只能选择抛弃十八镇派傅良密这个酒囊饭桶来分化曳州。
他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却让我择日解决。
那我能怎么做呢?要么和他一条心,也置十八镇于不顾。要么彻底让十八镇归顺大陈,心底不再有我二姑姑分毫,为父皇所用。
且说第二种选择。
我若解决了自然万事大吉,但若因此而收服此间百姓,声望愈高,必然又会惹得父皇太子忌惮。
我若解决不了,大抵第二天斥责的折子就能到我床头,父皇可以心安理得的派驻军前来替我解决,并且要求我即刻返回长安。
两边都不是什么好路。
我摸摸下巴,父皇这是把我当牲口使唤啊,怎么我不过离开长安半年不到,我就不是他明面上最放纵的宝了呢?变脸变得忒快了些。
谢明阚也摸了摸下巴,他觉得北陈皇帝骂人实在比他父皇有涵养,这遣词造句绝对文雅而不失愤怒,他的文书说不定比傅良密的还厉害。
他自己实在应该提高一下文书水平。
我觉得他想得很对。
难怪我父皇在朝堂上骂人,那些大臣都不敢抬头的。
但是往好了想,让我能光明正大前往十八镇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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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澄请堂是在两日后。
随我一同来的,这回只有谢明阚一人。
长久不见阳光的昭则这些时日皆是烈日头,太阳仿佛要将自己被掩埋了整个冬日的光辉都洒向人间。
我推开那扇门时,门内的三人正聚在桌边喝茶,见着我的身影都忍不住愣了愣。
反倒是最小的那姑娘愣愣说道:“这个姐姐,不是那日的公主殿下吗?”
这一回,我没有再戴面具,更没有覆面,只坦坦荡荡问了宋百灵一句,“你可愿带我前往十八镇?”
屋子里陷入异样的沉默。
过了良久,宋百灵才嘶声问:“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我冲她笑起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我要去一趟十八镇,需要向导,而你们恰好十八镇出身。”
“你疯啦?”
提出质疑的是孟於,他睁大眼看向我,显然还没有从这个惊雷中清醒过来,“你若走了,昭则怎么办?”
哪怕是他也知晓,若不是我这菱城公主在昭则城内与傅良密对抗,昭则城内不可能这样平静。
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却令她们越发震惊。
“所以我是偷偷走,不以公主的身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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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只给我留下了两个选择,那我只能二选一。
可我偏不,我可以两个一起选。
对上,诚恳承认自己的错,表示今后定不会再轻举妄动招致祸患,我选舍弃十八镇和父皇穿同一条裤子。
对下,我愿意自己豁出去偷偷前往,留傀儡在公主府替我与傅良密相对,应付长安来人。
实际这两日该布置的都布置得差不多我才前来。
傅良密参我那两条最严重的其实不是我私开城门,而是我的声望在此地盖过了父皇,此为大忌。
可这些时日我的枪手并没有白找,长安来使任去何处打探都只能打探出傅良密贼喊捉贼比我这个封地公主的声望还要高些的结果。
对他来说,无论是谁得了众望都不太舒服,最后估计也就让长安使节回去,留我和傅良密两厢斗斗,互相制约,再等下一个可以让我俩两败俱伤的时候收割果实了。
至于出城的遣令,也并不难弄。
这年头也不止傅良密一个人懂狂轰乱炸。
我连夜让谢明阚也连写二十八封奏折,求父皇让我遣人送宋百灵等三人回十八镇。
言辞恳切,着重突出了宋百灵三人誓死要回十八镇镇守,并时常提及十八镇的父母族人,声泪俱下,惹得昭则百姓颇为同情。
我这个好大女忧父皇所忧,对此忧思难解,又怕违背父命开城门对昭则不利,又怕这三人肆意散播言论对皇室形象不利,实在辗转反侧,忧思如焚,急需父皇来给个章程究竟如何处理。
这回一天不到,父皇果然立马批了,让我们着人护送三人回去。
他并不希望任何一个十八镇的人留在这里。
当然,这中间的曲折,我并没有告知宋百灵三人的意思。
我只站在这间简陋的砖房内,目光灼灼,再次问她们:“我欲前往十八镇,你们可愿为我带路?”
宋百灵深深看我一眼,最终俯身垂首。
她说:“百灵愿意为公主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