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听到身后幽幽传来的叹息声:“这孩子。”
离开倪紫嫣的院落时,凤凌感激地对小兰说:“小兰,你真的是我的救星!”
可惜小兰听不懂,她纠着眉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走至厨房,凤凌再次给厨房里负责准备吃食的丫鬟小厮演示油茶的做法,他们大都不识字,无法用纸笔来记录步骤,得靠她多做几遍方能记住。
折腾完,已过午时,她草草吃过午饭后带上小梅一同从后门溜了出去。
小梅是认识路的,她带着凤凌穿过了好些条街道。
随着脚下步子的逐渐增多,凤凌的腿脚开始酸疼,遂靠在一处低矮的院落边弯腰锤了锤小腿。小梅也蹲下为她轻轻捏着脚脖子。
她低头望向小梅低垂着的眉睫,心里好一阵无奈,这才走了不足三里地腿脚就变成这样。这身体可真经不起折腾。
在她思量时,微弱的沙沙声入耳。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道厚重且带着急迫的声音自身侧而来。
“姑娘,小心!”
凤凌感到一股巨力将她推倒,只听“轰隆”一声,半人高的雪就这么堆落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她半趴在雪地上,直到冷意传遍四肢方才缓过神来。紧接着,她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扶起。
扶凤凌起身的中年妇人道:“姑娘,你没事吧,冬日里站在堆满积雪的屋檐下是很危险的。”
中年妇人身着厚重的灰黄色粗裘,正在用她带着龟裂的粗糙大手帮凤凌拍打着身上的雪。
小梅惊魂未定,颤着声询问:“二小姐,您没事吧。”
凤凌缓缓摇头:“我没事。”
雪地很软,跌在地上时并不会疼。她心有余悸地望向那雪堆,若是被这雪堆砸中,定是要躺上一两月。于是,她感激地朝中年妇人道:“多谢大娘救我。”
中年妇人低头拾起她刚刚因救人而随手丢在路旁的一个铜壶,发觉铜壶旁的雪被染成浅绿色,她脸上闪过可惜的神色,随后拍了拍壶底沾染的雪,如抱着宝贝般将铜壶环在怀里。
她嘿嘿笑道:“不客气,姑娘。下次可要当心些。”
凤凌从身上的荷包里抓出一把钱币来,对中年妇人道:“大娘,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您,这些钱请您收下。”
中年妇人盯着凤凌手里的钱,白雾频频从她苍白的嘴唇里呼出。俄顷,她一咬牙道:“姑娘,这太多了。我只是下意识推了你一下,不能收这么多钱。”
凤凌上前一步,在中年妇人有些许怔愣的目光下将手里的钱币放入她粗裘衣上缝制的简陋口袋中。钱币落入袋中时哗哗作响。
中年妇人弯下腰轻轻地把怀中的铜壶放在脚下的雪地上。由于铜壶无盖,凤凌能清楚看见里面的茶绿色液体。
她心里生出一个猜测:“大娘,您这壶里装的是城主发的油茶吗?”
中年妇人想要伸入口袋里的手一顿,道:“没错,我刚刚领到的”。
凤凌突然有了主意:“大娘,您不必推辞了,您救了我理应收下这些。您若是觉得受之有愧,那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
中年妇人没有再推辞,直起身道:“姑娘,你请问。”
凤凌问道:“大娘,您这铜壶虽旧,但做工精细,您以前定然不是贫民吧。”
“姑娘好眼力,起初我还不算是贫民的。我夫君他早年是挑夫,能赚些银钱,在那时冬季过后家里都还剩下不少余粮。”中年妇人边说边往自个儿掌心里呵气,“但自从三年前他在山上挑木头时不慎跌下山坡,虽保住了性命,但再也无法行走。这家里的担子只能我一个人扛,时不时在街上做些搬搬扛扛的活,幸运时还能去一些小馆子的后厨里洗碗,也能勉强生活。”
凤凌道:“大娘,冒昧问一句,您与夫君没有孩子吗?”
中年妇人对上凤凌的视线:“有一个儿子,他自束发时就加入守城军中,吃着军粮倒也不用我们操心,甚至在丰收时节还能带些他攒下的粮食回来,但冬日定然是没有的,加上冬日里街上的活计少,还是不够吃的。”
凤凌心中一酸,像是有蚂蚁往心窝里钻,用它坚硬的上颚不断刺向她。
她低垂眼帘,让人瞧不出情绪:“大娘,城里的贫民们都像您过的这么辛苦吗。”
中年妇人怆然道:“我们家虽然苦,但也还是能过得下去,还有一些人,他们比我们更苦。”
凤凌弯下腰拿起雪地上的铜壶,郑重地交到中年妇人的手中。她缓缓道:“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
中年妇人眼中似有不解,但她也没有深究,只是一味地抱紧怀中的铜壶。
凤凌与中年妇人道别,朝石塘巷的方向走去。一路走着,她发现中年妇人也走这条路,再次询问后她才知道,原来她们的目的地竟同为石塘巷。
更巧的是,此中年妇人还是七郎的邻居,姓刘,可称呼为刘婶。
不到一刻钟,凤凌抵达石塘巷,她的目光追随着刘婶来到一处破败的院落中。刘婶扬声朝院里喊道:“七郎!有位姑娘找你!”
院落内寂静无声,刘婶又接着喊了几声,仍无人应答。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自七郎对面的屋子里缓步走出,道:“七郎在半个时辰前被隔壁街的王家兄弟带去府衙了,说是逮着他偷盗的证据。”
凤凌眼睑轻颤。
七郎的眼睛如冷泉般清澈纯净,绝不可能是偷盗之人。
刘婶也气愤道:“七郎那孩子做不出偷盗之事,定是那王家兄弟污蔑的!王家那两兄弟从前总是找七郎母子的麻烦,一定是这样的。”
凤凌把手覆盖在腰间的荷包上,隔着轻薄的布料抚摸着里面的事物,她斩钉截铁道:“小梅,带我去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