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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阿芙蓉中一枕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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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歌凤在客厅里的大沙发上坐下,两只脚搁着杌子。他要抽根烟,拿自来火儿点,连擦了三四回却都点不着。

应歌凤烦躁地将烟一扔,闭住眼睛兀自生闷气。

辜皓棠见状便阖上手里的电影杂志,挨着他坐下:“凤哥儿,谁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谁。”应歌凤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紧握着。他听见索索的脚步声,是周天钰进来了,后头跟着三眼,那条忠诚的狗。

“是我刚刚在外头赏雪,心里觉得很高兴。”应歌凤故意朗声道。

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辜皓棠捧住应歌凤的手,想替他暖一暖:“这么大冷的天儿,赏什么雪啊?”

应歌凤啧一声,睁眼瞪着:“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他坐起来,往屏风处看,周天钰正站在那里,他便又细声歪气地说:“因为忽然想起一个叫雪贞的朋友来了。”

“雪贞是谁?”辜皓棠纳闷,他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应歌凤胳膊支着脑袋靠在沙发扶手上,目光瞟周天钰:“不知道,我也正想问呢,这位雪贞到底是谁,值得我在雪里等半个多钟头。”

话是说给周天钰听的,言外之意他自然也明白,想跟应歌凤解释清楚,但无奈辜皓棠还在,不方便。

应歌凤见周天钰毫无反应便愈发不高兴,咚咚蹬掉两只皮鞋就上了楼。

辜皓棠跟在他屁股后头,叫他。应歌凤不理,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卧室。

应歌凤摘掉翁莎领结,脱了马甲,通通往辜皓棠怀里一扔,问他:“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这样夜深还来找我?”

辜皓棠受惯了应歌凤的臭脾气,也不在乎这些。他捧着应歌凤的衣服坐到他身边,又从呢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你打开瞧瞧。”

应歌凤见那信笺上一枚红印戳子,依稀可辨师伍兆真四字。

“这是——”应歌凤正襟危坐起来,伸出去的手有些发抖。

“令兄的消息我辗转打听到了,此时他正在温岭,你若想去,咱们即刻便出发。”辜皓棠顿了一顿,“不过我的建议是,这阵子尽量不要出城,外头仗打得很厉害,炮火子弹不长眼的,我怕你受伤。”

应歌凤虽说每天都在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但时局政治的事情也略了解一二。

上个月在辜家的私人饭局上傅老三就提过,说是北伐军如今气势汹汹,正浩荡挺进,快攻破福建北线,眼看就要举师浙江。

那杭州的戒严司令孟昭月倒是识时务,已然倒戈。驻守浙江的陈啸伯连夜与江苏方面的孙师通讯,恐怕很快就要起兵对抗。

怪不得,前几天麻茂平发电报来,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随军去南京,看来这老东西是要跑。

应歌凤看一眼辜皓棠,欲言又止。辜皓棠搂住他的肩膀,应歌凤能闻见辜二爷身上淡淡的大烟味儿。

辜皓棠一烦恼就去抽大烟,抽了四五年,烟瘾已经极深。索性辜家是豪门望族,又有戚舅在政府做高官,吃点鸦片大烟断然是吃不穷的。

应歌凤对这大烟味又爱又恨,他没抽过,但辜皓棠总是要哄着他陪自己一块儿抽。

大烟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应歌凤想起小戏子,他就恨大烟,因为大烟毁了他师哥的前程。

应歌凤躲开辜皓棠,站起来。他坐在一只锈墩子上,打开信封,就着落地灯细细地看。

里头是张男子的相片,英眉浓目,虎视眈眈,依鬓的密发,嘴唇偏薄,是个威武却又寡情的长相。

应歌凤心口虎虎猛跳,他闭住眼,仿佛还在那座大宅子里。

他们的旧王府,屋子里安有玻璃,梳着两把头的丫鬟经过,影子映在纸窗上,像旋转的走马灯。

恍惚,影绰,模糊不清。

那些太监脚步轻盈,发出尖细的低叫,像一只又一只的猫。

府里有四个孩子,两个漂亮些,两个丑些。漂亮的是他跟兄长,另两个是父亲的小妾所生。

他们继承了父亲中塌的鼻梁,无神的眼睛,连嘴角都是微微吊着,仿佛永远高兴,永远满足。

额娘说,这就是下贱人的模样。她告诫应歌凤,千万不要学,要将眼睛往上瞧,瞧得越高越好。还要他时刻记得,他是贝勒爷,宣统帝亲封的尊贵的贝勒爷。

应歌凤就坐在那高高的梨花木椅上,他瞧见一扇扇漂亮的玻璃花窗,朱漆长廊,还有廊下铁架子上的鹰。阿玛雇人熬出来的家养畜生,听说能窜飞到百里高空,但应歌凤从未见过。

这些都是阿玛的好东西,全都归他们兄弟俩所有,包括那两个丑小孩的命。

阿玛重病之后,大哥就这样自做了主张。他把两个年幼的弟妹捆在一起,叫太监下手,狠狠地掐死了。

额娘就卧在那张巨大的楠木镂花塌上,她正嘬着烟,嘴里直发出剥剥的声音,像火在烧,烧人的骨头。

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甜美的阿芙蓉味,额娘半眯眼,她朝大哥招招手,而后敞开自己的衣襟。

大哥下跪,给母亲请个安,转身先去洗手,他要将自己绝对洁净并且纯真的模样奉献给母亲。

金盆子,杭绸手巾,把弟妹的血跟临死前流出的唾液都搓干净。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塌前走,把自己剥得精光。新鲜年轻又漂亮的□□,比阿玛要强悍有力得多。

两具身子交叠,形成一双黑而缠绵的暗影。他们结合在一起,相同的血液在体内狂奔。

那影子覆盖了壁上的画,画乃先皇亲赐,恩赏镶蓝旗的爱新觉罗嘉庭,表其灭发匪有功。

嘉庭是应歌凤的玛父,王府里唯一一个打过仗的男人,名副其实的护国旗兵。

那天然几上的自鸣钟咚咚响了好几下,应歌凤回过神来,他攥着相片,软软地将身子歪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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