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呦,瞧把这孩子苦的?姓晏的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撇下这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啊?”人群里又一个瘦高瘦高的尖脸妇人叹了口气。
“大嫂您可慎言啊,这孩子说的那位晏十三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你仔细上了人的当,回头再牵扯到你身上。”高妇人身边的矮男人连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垫脚往前挤了两步:“诶,我说这位小哥儿,你说你亲爹是晏十三,那你娘姓什么,叫什么啊?”
“我娘名叫春兰,因为没有夫家也没有娘家,所以墓碑上连姓也不能刻。”云霄抽抽搭搭的把嘴里的苹果咽了下去,攒足力气大声嚎啕起来:“我娘,我娘的命好苦啊!”
春兰,一个遍地开花的名字。
云霄自小没有离开过金堤镇,就认识不下五个叫春兰的女人。
这一声饱含深情的哭诉果然奏效,人群里一阵波动,云少侠的脚边也开始出现了铜钱,散银,玉米棒子,烧饼等能聊表心意的东西。
云霄一边哭着道谢,一边相当熟练的把这一地的东西都划拉到自己跟前,或掖或藏的收拾起来:“多谢各位乡亲,多谢各位乡亲,待我寻到了我爹,一定会好生报答你们的!”
就在云少侠对今日的收成大为欣喜的时候,满是唏嘘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音:“晏十三,当真是你亲爹么?”
“我娘亲临终前亲口告诉我的,自然是真的了。”
正在捡东西的云霄无暇抬头,只见自己面前停了一双做工极其考究的墨缎靴子,鞋面上用金线绞锁,暗纹的花格里绣着银丝,侧边还各围了一圈米珠穿绣的蝙蝠纹样。
云霄暗自啧啧,心道:这双靴子若是卖了,就够他吃喝一年的盘缠了。
“正巧,我也要去寻他,不如你随我来?”靴子的主人居高临下的开口。
云少侠抱着一怀的玉米棒子白面饼子猛然抬头,飞快的退回了自己的破牌子旁边,竖起牌子,做出一副自保的样子,满面狐疑的质问道:“敢问您是何人?何以有这样好心?”
“好心,谈不上。”那男子微微一笑,半俯了身子凑到了云霄跟前,慢悠悠的答道:“本座姓晏名珩,教中同辈排行,十三。”
“晏珩,十三?你就是晏十三?”云霄一脸错愕的又往后退了三尺,抬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细看之下,那人至多只有三十来往年纪,身穿一袭纹样华丽的银白色袍衫,外面罩着一件制式特殊的深色斜肩披风,锁披风的搭扣是用宝石镶嵌,通身上下凡是肉眼可见的花纹都闪烁着金银的光晕。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给云霄带来的冲击,都不如男人的那张脸来得厉害。
因为那个男人与周围中原人的长相大相径庭,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轮廓分明,两道刀裁似的剑眉,鼻梁格外高挺,皮肤比未出过宅门的闺秀还要白皙,头发黑中透棕,发梢处半卷半曲。眼睛也不是纯黑色的,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墨绿色,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池水,也像是一块历经数百年毫无瑕疵的墨翠。
男人此时凑得太近,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让云霄不自觉的喉咙干涩,他口中莫名其妙的分泌出了许多唾液,直脖咽下后,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如果眼前这个人就是晏十三,那么他认知里的那个年过五十,青面獠牙的晏十三又是什么人?
如果眼前这个人就是晏十三,那他为何这样年轻?一个从他记事时就能震慑中原武林的男人就这么年轻?难不成就和话本里说的妖怪一样,因为人心吃多了,所以人才长得这样漂亮,而且连眼睛都变成绿的了。
如果眼前这个人就是晏十三,那他说什么也生不出他这个年纪的儿子来啊!都怪他师父说话不清,早知如此,他说晏十三欺负了他姐姐也成啊。
云霄眼下并不害怕别的事情,只是他方才的一顿哭诉要了不少银钱吃食,若是此时被人戳穿谎言,只怕第一个要打死他的就不是晏十三,而是这群被他骗了眼泪的姑婆婶子了、
“你说你是晏十三就是么?你拿什么证明?”不死心的云少侠还打算挣扎挣扎,他在赌,赌这条街上没有人真的见过传闻中的晏十三。
“那你又如何证明本座不是晏十三呢?”男子说罢,伸手搭在了云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云霄被猝不及防的抚了一把,看似软绵绵的巴掌实则透着软劲,轻飘飘的两下就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云霄突然很是后悔当日的抉择,跟这样一个人为敌,只怕一点儿也不比跟整个武林为敌轻松。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哭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找爹爹么?怎么你爹都来认你了,你反倒不相信了呢?”方才第一个递给云霄苹果的老妇人开口打了个圆场:“不过这孩子他爹,你怎么这么年轻啊?”
“是啊婆婆,他怎么这么年轻啊?”云霄搂着那块写着生父的破牌子,肩头的酸麻让他笑得皮肉都有些僵硬:“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我亲爹呢?”
男子并没有理会云霄的僵硬,起身负手朝身后的人群念了一声:“来人,把少主扶起来,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云霄被两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架起了胳膊,半拖半抬的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