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唇角微翘。
这妖妇平日在明昆玉面前矫揉做作,如今倒好,风水轮流转。
恰窗外一缕光照进,落在关倩兮气得发红的耳尖上。
赵斐几乎要笑出声。
他抿了一口茶,心气都顺了,顿觉得今日的茶汤格外清爽。
“啊,你!妖孽!”
关倩兮看向姚怜卿,绿眸子瞪绿眸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嘲讽谁呢你!”
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
姚怜卿一下闪到明桂枝身后:“姐姐息怒……是妹妹愚笨,惹姐姐生气了。”
“明郎!”关倩兮用手肘轻撞明桂枝,眼神示意:“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明桂枝自然记得她们的契约。
她柔声道:“记得,当然记得。”转身对众少女道:“我家一切由倩娘作主。”说罢,扯着关倩兮衣袖:“倩娘,她们随你处置。你爱怎么打发,就怎么打发吧。”
语气宠溺,仿佛下一瞬关倩兮要天上星、水里月,“他”也赴汤蹈火去取。
赵斐刚才还漾着笑意的眼睛,骤然成了深潭。
“好大的威风。”他冷冷说道。
也不知是说关倩兮,还是明桂枝。
明桂枝听出他话里有话,刚要开口,关倩兮已反唇相讥:“赵大人若眼热,这些美人尽可带走。”红唇勾起挑衅的弧度,对她们道:“各位姐妹,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赵大人正缺人暖床不是?”
少女们闻言,交换眼神。
下一瞬,金发的缠赵斐左臂,黑肤的攀住他右肩,双胞胎一前一后围住他。
“赵大人,收留我们!”
“赵大人英俊潇洒,我们姐妹仰慕久矣!”
“求求赵大人怜惜奴家……”
赵斐试图挣脱,却被她们缠得更紧,狼狈不堪。
“送回去!昆玉,你把她们全送回去!”他俊脸涨红喊道。
方靖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要帮忙?”
“送去方府!”
赵斐与关倩兮同时作声,一说完,两人俱是一怔,又各自别过脸去。
“使不得!”方靖连连摆手退后:“万万不可!我家那位非撕了我不可!”
明桂枝静默良久,目光在众少女脸上逡巡。她们眼睛里不剩几分期盼,更多的是惶恐。
“都不要?”她突然开口。
“当然!”三人异口同声。
明桂枝深吸一口气:“那,我全要了。”
“什么!”
这次的惊呼是三重奏。
关倩兮绿眸瞪得滚圆,赵斐指节捏得发白,方靖愣愣回神,茶盏“咣当”掉地上。
……
京城。
暮春午后,朱雀街人流不算多,臻颐茶行二楼雅间更是静谧。
方卯茶壶一倾,沸水落入茶盏,“半生茶”的长长叶片打了个转。
“榫卿兄,谢了!” 古长青一笑。
方卯比古长青大几岁,官阶也高半品。
可这位古大人接过茶时,却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方卯觉得有趣。
对方不怯,自己竟也不恼。
这半个月来,每逢下朝,他总忍不住邀上古长青。苦丁茶的涩味,渐渐成了他们的默契。
“山东奏的这事,说是那德州徐霁民平了粮价,但我总觉得不妥……”古长青搅着茶汤,寿眉低垂:“粮价忽起忽落,十有八九漕帮在捣鬼。”
方卯推给他一碟蜜饯:“植之,你可听说过‘竹节虫’?”
“‘竹节虫’?”
“嗯。”
“愿闻其详。”古长青扬眉,待他细说。
方卯茶匙在盏沿轻敲两下,侍卫领命,脚步声渐远。
他压低声音:“我那侄子前日来信……”
茶香氤氲。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
“竟!竟、竟有这等事?”古长青寿眉颤动,瞪眼直呼:“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不这般,他们如何破徐霁民的网?”方卯叹息,却转瞬,又朗声笑:“不过,若非这遭,老夫也见识不了‘期货契约’这个局,奇,奇哉,妙也!”
“唉,难为他们几个后生,”古长青摇头,“还要搭台唱戏。”
“名师出高徒,”方卯由衷赞叹:“植之,你教出的好学生。”
“谬赞了,这‘期货契约’我可想不出来!是他们自己本事。”
“也让我那侄子长见识了。”
古长青灵光一闪,从怀中摸出信笺:“不行,我得给傅凝止去封信……”
“傅融?”
“嗯,让他关照关照他们三人。”
“不可!”方卯按住他,急道:“别,植之,你千万别!”
“为何?”
“你与他是旧相识不假,但老夫认识他更久。”
“哦?”
方卯叹气:“他这人最是刚愎自用,谁的话都不听、不信,你忘了永泰六年那桩事?他连恩师的账都不卖!”
“也是……”
“你写信,他定觉得你要他徇私,反而更严苛。”
茶炉上的水咕嘟作响。
古长青沉默良久,叹道:“那便……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