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是知道的,老奴早已不过问孙家之事,只想安安静静颐养天年。”忠叔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拐杖,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想要站起来。
孙昊连忙过去扶着忠叔站起身,凑在他耳边低语道:“忠叔,这么多年,昊儿没有求过您什么事,今次裳儿有孕,她毕竟是孙家主母,求您好歹去看上一眼……”
忠叔年纪大了,却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见孙昊软语相求,也不多说什么,示意孙昊带路。
忠叔拂开孙昊的手,拒绝搀扶,边走边问道:“夫人现下身体如何?”
孙昊诚惶诚恐地跟在忠叔身后,闻言下意识抬袖擦了擦汗,“近两日食不下咽,勉强能喝些汤水。”
忠叔跨过门槛,拄着拐杖微微往后偏头,皱着眉问道:“孩子还是落不下来?”
“临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名医都请遍了,宫里也来了不少太医,还是……”
“知道了,先去看看再说吧。”
忠叔腿脚不便,孙昊一路跟在他身后,想扶又不敢扶,孙府宅院很大,经过两三个院子,穿过花园,又走了许久,二人才来到陈裳房前。
忠叔的拐杖刚越过门槛,尚未触及地面便顿住了,他脸色十分难看,只因还未进门便看见对着门口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画。
画中是精致的亭台楼阁,台阶上浓墨重彩绘着一位女子窈窕的背影,女子的脸微微侧着,仙姿玉色,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因这女子的侧颜而失色。
恐怕除了早已作古的画师,没有人比忠叔更熟悉这幅画了。
三十年前岐王陵之行,上代家主连同二十七个世代效忠孙家的家仆,统统葬送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只有他断了条腿带着这幅画逃出来。
没有人知道当年在岐王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活下来的人只有他一个,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未提及过当年岐王墓之行。
挂在房中的画无疑勾起了忠叔惨痛的回忆,他没有踏入陈裳房中,收回未落地的拐杖,往后退了一步,板着脸推开试图搀扶自己的孙昊,也不再自称“老奴”,而是冷着脸让孙昊取下这幅画,又带孙昊去了祠堂。
孙家祠堂里供奉着祖先牌位,清一色的黑底金字,最上首的位置还供着祖师爷牌位,与别的松木牌位不一样,祖师爷的牌位用料是上好的红木,其上只书了一个“曹”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供桌上还摆着两个紫檀木盒,一大一小叠在一块儿,上面那个小盒子里放着孙家祖传的摸金符,若是远远望着,便像是一枚色泽通透半月状的犬牙,实则是穿山甲爪子所制,一头锋利尖锐,另一头镶着数萜金线,帛成透底纹的样式,符身镌刻着“摸金”二字古文。
下面大盒子里头的东西则无人知晓,想来是个要紧的物什,孙家先祖下了严令,除非出现危及孙家血脉的大事,否则不得打开。
忠叔缓缓低下身子,将拐杖置于一旁,让孙昊扶着,单腿跪在堂前的蒲团上,俯身磕了个头,姿势说不出的怪异。
“去把门关上。”背对孙昊,忠叔声音冷硬。
孙昊垂首立于忠叔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听到忠叔吩咐便立刻转身去关门,他将门关好后,也不敢上前,就挨在门边。
“当着孙家列祖列宗的面,你实话告诉我,这画是从哪翻出来的?”忠叔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冷硬如铁,尾音在偌大而空旷的祠堂里回响起来,整个祠堂显得十分阴森。
孙昊低声答道:“从密室里取出来的。”
忠叔只觉气血上涌,扭身拿起地上的拐杖猛地朝孙昊掷去,到底失了准头,只堪堪落在孙昊脚边,“真是混账,我说了多少次,密室里的东西不能妄动,尤其是这幅画,你怎么敢取出来,还堂而皇之挂在房中?”
孙昊此时哪里还有身为孙家家主的威严,扑通一声跪在忠叔面前,“画的事情是昊儿做得不妥,还求忠叔先看看裳儿……”
忠叔努力平复心情,良久,喟叹一声,只说道:“把画放回密室去,夫人的事情我管不了,准备好后事吧。”
孙昊欲言又止,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发了温病,现下已经昏迷不醒……”
门口这妇人是平日里照顾孙演生活起居的奶娘张氏,她如往常一般哄着小少爷入睡,天气太热,正准备出去寻把扇子,床上的小少爷忽然哭了起来,等她抱过来才发现小少爷面色潮红,额头滚烫。
孙演是孙家第十九代传人,也是孙家唯一的继承者,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即便孙家富可敌国,最终也逃不过烟消云散的下场。
这一夜,莫说是张氏,整个孙家上下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