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破罐子破摔也好,黔驴技穷也好,他真想不出其他办法,妻儿的性命、家族的兴衰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肩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最终他将心一横,起身去拿供桌上的双管烛台,举着烛台缓缓凑近右手上的松花绿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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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身在棺材铺的应小天低头捂着胸口,像是极力在隐忍某种痛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的思绪被这股莫名的疼痛感牵引至千年前。
那时他还是一条小蛇,刚被澜音送下凡间。
初至人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炼化澜音给的那滴血,身躯变得格外庞大,却不懂得如何使用那些力量,随后被人捉了去,献给人间的帝王,被囚禁在皇宫里的珍禽苑。
安静地在皇宫中度过两三年时光,这位帝王似乎才想起来宫里还养着一条巨蟒,于是他被一队人用铁笼子关押起来,运送至一处地宫,用某种秘术拘着,不得离开半步。
那座地宫里长眠着帝王最爱的女人,是个民间女子,身份不详,死后被帝王秘密厚葬,还为此困住他,让他生生世世守着那座墓。
应小天满腔不甘化为怒火,经过三百年暗无天日的时光,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在墓穴里度过的日子太久,甚至比他在少阴山出生到下凡的时间还要久,他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是阴雨连绵还是艳阳高照。
直到某日,他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盘在墓室中酣眠,有一群凡人通过重重关卡来到墓室,走到了他面前。
被人关进墓里三百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座墓的构造,能够走到这里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于是他冷眼看着那群人点上蜡烛,撬开棺木。
那些凡人发现棺木中空空如也,若是细看的话,也不算是空无一物,棺内还有一支素白簪花,却不是什么上乘料子,市井中这样的簪子几文钱一支,随处可见。
是的,这么一座大墓,只是个衣冠冢。
那群凡人觉得这一趟注定空手而归,正准备离去时,他现身与那群人的头领做了交易,并扯下七寸之处护心鳞以示诚意。
他告诉那领头人,若往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烧了这鳞,他一定会来,只要他们能将他带出墓穴。
领头的中年人眼界并不短浅,守着一座空墓的巨蟒,竟能通晓人言,必不是凡物,能得到这么一个承诺,他也觉得不虚此行。
于是被困了足足三百年的应小天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对应离提起过,被凡人困在地底下守墓三百年,着实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坦白了说,简直是颜面扫地。
应离觉得应小天的脸色很不对劲,正要出口相询,岂料应小天抢先一步道:“阿离,咱们恐怕得去一趟城东。”
应离虽疑惑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在临安的这些日子,俩人培养出了很深的默契,她相信应小天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城东向来是权贵富户聚集之处,李员外家境殷实,李府也只能在城东边角处偏安一隅,可想而知,能住在城东中心的人家非富即贵。
应小天凭着对自己七寸鳞的感应,带着应离串街走巷,最后来到孙府门前。
孙府门口立着一对威风八面的石狮子,左边雄狮右爪踩绣球,右边雌狮抬起左爪抚摸小狮,紧闭的黑漆大门上两个硕大鼓出的螭吻铺首,嘴里衔着一对锡环。
应小天走上前去,伸手叩响锡环,不多时便有守门小厮前来打开一丝门缝,询问来者何人,可有拜帖,大有一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模样。
应小天闻言大怒,又与应离对视一眼,觉得十分窘迫,顿时厉声呵斥道:“叫你们家老爷前来与我说话,问问他焚了七寸鳞,人到了门口,他见是不见!”
近日出入孙府的大夫甚多,守门小厮也不知是不是自家老爷请来的医者,加上应小天脸上的伤疤实在有些骇人,他躬身回了句“且稍等片刻”,便匆匆忙小跑进去回禀。
孙昊还在祠堂里烧那块薄片,半个多时辰竟只烧掉了薄片的边角,他额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不知是因为太心急还是被烛火烤得热了。
此时有下人前来禀报,被孙昊不耐烦地挥手斥退。
“慢着。”忠叔并没有错过小厮话语间那几个关键词,在小厮退下之前用拐杖拦住了。
孙昊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见忠叔拦了人,才缓过神来,看着那名小厮。
忠叔白了孙昊一眼,朝小厮问道:“方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厮摸不着头脑,压低了脑袋,试探性地重复了方才禀报的话:“外边有一位姑娘带着个小童,说要见家主,那小童还说‘焚了七寸鳞,人到了门口,见是不见’。”
孙昊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连忙丢下烛台,抱着薄片朝大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