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他今天扮深沉扮得很成功,也要多谢那护住阵眼的怪风,若非如此,应离只怕还在生气。
不管怎么说,只要应离不生气,这趟旭王府来得也算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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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香苑是旭王侧妃吴氏的居所,侧妃吴氏同正妃莫岚一般,都是京中颇有才名的官家小姐,区别在于莫岚是真正满腹诗书的才女,而吴氏的诗词纯粹是找人代笔,可不巧,代笔之人还是她身边的婢女。
两位女子都是皇后为旭王尽心挑选,但吴氏不似莫岚那般死心眼,进了王府便一心讨好旭王,整日里琢磨着要穿哪件衣裳,该买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贴最时兴的花钿,梳最繁复的发髻。
近日王爷身子不适,已经许久没来景香苑,吴氏心中颇有怨言,偏巧不知哪个毛手毛脚的丫鬟将她一盒上好的脂粉弄洒,问了半天竟没人肯承认。
于是应离一行人入府之时,看到的就是景香苑里婢子们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的场面。
放在从前,吴氏也不会如此行事,可如今不同,莫岚没了,王爷接进府的外室又没什么背景,正妃的位置眼看着便是她囊中之物。
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呢,她这个准王妃罚下人跪一跪也无伤大雅。
本是入秋的日子,理应凉爽些,奈何秋老虎来势汹汹,午后便烈日炎炎,有几个丫鬟身子弱,昏死过去,便有嬷嬷去禀了吴氏。
天一热,吴氏更觉烦闷不已,加之王爷许久不曾来,更令她心头不快,听嬷嬷说几个丫鬟昏死过去,她冷笑一声,“吩咐下去,用井水泼醒了继续跪。”
老嬷嬷领命,喊来几个粗使婆子带着几桶水守在边上,见有人晕过去便上前泼一桶水,若一桶水不够,那便多泼几桶,直到人醒了为止。
院中跪着的一地丫鬟里有一对姐妹,姐姐叫丁香,妹妹唤作丁雪。
姐妹俩本是富庶人家的小姐,家中经营布匹生意,三年前丁香丁雪的父亲被大伯骗去宿州,那边正旱着,闹饥荒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她们的爹爹不明不白死在宿州,没多久娘亲也跟着病逝,大伯霸占了家业不说,还将丁香丁雪也卖给人牙子,对外只说姐妹俩病死了。
若不是姐妹俩以命相挟,再加上那人牙子还算没丧了良心,恐怕要被卖进那种腌臜地方。
再后来,丁香丁雪一同被管家买进王府当丫鬟,直至侧妃入府,似乎姐妹二人那点子微薄的运气已经用尽,这才被分到景香苑。
丁香丁雪也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在王府做了两年丫鬟,身子骨仍是弱弱不禁风,跪在院子里太阳晒久了,丁香年长些,还撑得住,倒是妹妹丁雪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都是丫鬟身份,丁香在旁边也只能干着急,眼见妹妹被人用冷水泼醒了接着跪,她心都快渗出血来。
醒了没多久又晕,晕了接着被泼醒,反反复复,冷热交加,丁雪第四次倒下去,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丁雪被拖下去的时候,一张脸白得不像话,浑身湿淋淋,下身流的血混着水染上裙摆。
丁香眼瞅着妹妹的尸首被抬出去,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用刀子一笔一划刻进脑子里,她恨得双眼通红,不算长的指甲嵌进手心,下唇都快被自己咬烂,浑身发抖,可惜没人会注意到人群中这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她心想,恐怕旁人都以为妹妹是来了月信,身子虚弱,这才撑不住……
只有她知道实情,其实妹妹雪儿已经足足两个月未来月信,两个月前,旭王酒后在园子里夺了雪儿的身子。
这桩事儿,雪儿不敢对别人说起,只悄悄跟她提过。
月信未至,无非是雪儿与王爷春宵一度,已有了身孕。
丁香为人谨慎,唯恐让吴氏知晓,便想尽办法为妹妹遮掩,想等雪儿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些,再寻个机会告知王爷,也好让王爷护住雪儿母子。
怎知吴氏今日忽然闹了这么一出!让身怀六甲的雪儿受这等罪,竟活活将人给折磨死了!
丁香心中又悔又恨,满脑子都是最后看到的……妹妹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感觉到有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那个声音沙哑低沉,宛如来自情人的温柔呢喃。
“快来吧……快来吧……我和雪儿在这等你……”
“快来吧……快过来……爹娘都在等你……”
“来呀……来呀……死了便再无苦痛……”
“丁香……丁香……”
……
丁香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可每当这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她都会觉得身子轻了几分,恍惚间好似看见雪儿和父母就在不远处含笑朝她招手,令她觉得三年来经历的不幸与苦痛都是黄粱一梦。
仿佛只要她伸出手,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爹娘健在,俩人正恩恩爱爱地坐在一处说话,她和雪儿在自家院子里荡秋千。
那一刻,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丁香豁然从跪倒的一众丫鬟里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