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仓库的日光灯每隔三十秒闪烁一次,惨白光线扫过成排的胡桃木展柜,玻璃上的积灰在光影里浮沉,像极了母亲骨灰盒上飘落的香灰。沈昭手中的Catalog纸页泛着青灰,油墨在「Lot 307 青铜香炉(明宣德)」的图注旁晕开,炉腹暗纹清晰呈现两个交缠的篆字——完整的「昭」与「淮」,笔画间缠绕着双生莲纹,莲心处嵌着米粒大的翡翠,与他锁骨下方的烫伤形成诡异的呼应。他指尖划过文字,指甲缝里还留着今早清理母亲遗物时沾上的香灰,那味道与仓库深处飘来的腥甜诡异地重叠,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偷喝的、混着顾淮舟血液的药汤。
「在看传家宝?」顾淮舟的声音从身后阴影里飘来,金属门轴的吱呀声中,他的身影逐渐清晰。同父异母的弟弟倚在生锈的铁门旁,指间把玩着枚翡翠袖扣,椭圆形的翠色边缘呈锯齿状,竟与沈昭锁骨的烫伤严丝合缝。他穿着深灰羊毛大衣,领口微敞,左胸位置的淡青印记在冷光下若隐若现,像片即将剥落的鳞片。「别这么紧张,」顾淮舟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底情绪,却挡不住唇角转瞬即逝的苦涩,「不过是件明朝香炉,鉴定报告说炉腹残留的香灰里,检测出人类脐带血成分——和你后颈的香骨钉残片,是同一种血。」
Catalog在沈昭手中发出撕裂声,他盯着顾淮舟领口的印记,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家族祠堂,初代家主画像的袖口也有相同纹路。那时顾淮舟笑着说是「匠人惯用的双生纹章」,此刻却看见对方指尖划过翡翠袖扣时,鳞片印记微微发亮,与展柜里青铜香炉的暗纹形成共振。「你记得父亲书房的密道吗?」顾淮舟忽然走近,身上的龙涎香愈发浓烈,混着仓库里的霉味,像极了母亲棺木里的气味,「十岁那年你偷拿《香骨秘录》,被父亲罚跪整夜——其实那本书里夹着我们的出生证明,双生子,早产十七天,体重都是二点三七公斤。」他停在沈昭面前,呼吸拂过对方僵硬的肩膀,声音轻得像蛊虫振翅,「母亲临终前抓着你的手,在烫伤处画了七道圈,那是初代家主血契的起笔,她想告诉你,我们的脐带从剪断那一刻就被编成了死结。」
沈昭的后颈突然刺痛,香骨钉残片在皮肤下发烫,眼前闪过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场景:十二岁生日那天,他曾看见顾淮舟跪在香案前,衬衫领口大开,心口处敷着带血的鳞片——与此刻对方左胸的印记完全一致。「双生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Catalog上的油墨字突然扭曲成蛇形,「但族谱上写着我是独子,而你……」
「而我是父亲从育婴堂抱养的义子?」顾淮舟接过话头,指尖掠过沈昭后颈的碎发,触到香骨钉残片的凸起,「沈先生,你真的相信,以沈家的门第,会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他退后半步,解开大衣纽扣,露出左胸淡青瘢痕——那不是普通的印记,而是半片嵌入皮肉的翡翠鳞片,边缘还沾着新鲜血痕,「十七年前的暴雨夜,母亲在祠堂生下我们,产婆刚剪断脐带,父亲就用香骨钉剜走我的半片鳞片,嵌进你的烫伤里——这就是为什么,你的伤永远对着我的心。」
仓库的日光灯突然熄灭,应急灯在三十秒后亮起,暗红光线里,顾淮舟的鳞片印记泛着幽蓝荧光,与Catalog上的青铜香炉图注交相辉映。沈昭望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后颈的香骨钉残片与心口的鳞片形成完整图腾,终于想起父亲葬礼那天,顾淮舟在灵堂说的话:「昭,有些疼,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当时他不懂,此刻却看见Catalog上的香炉暗纹,正是他们身体印记的翻版。
「母亲留的香囊,」顾淮舟从内袋取出半片焦黑的符纸,边缘呈锯齿状,与翡翠袖扣的缺口吻合,「不是普通的安神香,是用你的脐带血和我的鳞片灰混制的。三年前你在香炉夹层发现的血字,『淮舟鳞片,昭明香骨』,是她用自己的指甲刻的——她早就知道,我们的血契会在三十岁这年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