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洝辰抽出篮子里的小条,上书:春朝秋夜思君甚,愁见绣屏孤枕。
他把纸条捏成团丢出门,果篮没接,叫掌柜拿去分食。
季陵眼珠子还在门口的纸团上,崔洝辰在他对面落了座也没看过来:“多可惜!这么好的梨,说分就分。”
“大济泊来的果子就属这梨最难吃,齁甜,”崔洝辰摇着扇着说,“你要稀罕,那就让他们给你留一个?”
季陵看过来:“你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不喜甜了?”
崔洝辰笑道:“无所谓改不改,全凭我乐意。”
“看那东西多新鲜,为博美人一笑,恩客们紧赶着送上门,”季陵一哂,“你比美人还翘,叫人家惦记得这样紧。”
崔洝辰收了扇,眨了下眼无辜的说:“谁想呢?天生丽质难自弃,我也是没有办法。”
季陵像吞了口苍蝇,噎得找不到下文。
而后连续三日,钰哥变着花样儿叫人往客栈送稀罕物,甚至连檐卜煎此般的异域熟食都在其中,掌柜别说吃,见都没见过,眼睛都亮了好几度,崔洝辰照旧丢给了他,里面纸条也没再打开。钰哥根本不在乎这边是怎么处置的,热情始终不减,劲头很盛。
“主君。”崔洝辰听到佟盛站在外叩门便睁开眼。
佟盛一身尘土,明显是漏夜赶路。
崔洝辰见着佟盛,便料到事情定是差不离了。
“主君,”佟盛颔首恭身,道:“秋娘安置妥了。尧侍郎接到密报后,便速与陈大人通气,陈大人让他查明实情再做定夺,尧侍郎动身到了赀州,仅召见知府调取当季盐税细薄核算,杜简早做了准备,贺秋那留底的账本呈上去翻算了好几拨也没逮到纰漏。”
“临近春税大算,此刻只独查赀州盐税,他该起疑了。赀州是各税纳收重地,魏明忠什么下场,杜简心知肚明,他要做土皇帝起码得咬死贺秋才行,尧准的敲山震虎恰逢时。”崔洝辰起身穿衣,佟盛在一侧往铜盆里倒水,崔洝辰漱完口,拭净嘴说:“此番不管贺秋怎么说怎么做,落在杜简的眼里都是越制弹劾的挑衅,如今再把秋娘的事栽他脑袋上,俩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冰释前嫌。一手两账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富庶地上,杜简给出来的必定是洗了再洗,就是户部亲自下来,结果都一样,这点动静断然动不到他,当然,也不到动他的时候。”
佟盛手捧发带问:“密报不实,为何尧侍郎不反究?贺秋要对质也被他压了下来。”
“尧准能在户部立足凭得是心细过人,他早先做过督军掌粮节度,对来往函件里的门道比内院通透,对亲王火漆不会陌生。”崔洝辰捞起佟盛斟的茶,拨拨沫,抿了一口道:“他拿着官印往下查无人可挡,往上......又有陈振德接着。”
“事儿会不会捅到董襄那?”董襄为人不懂谦逊,却很会捕捉风向,要是让他知道然后横插一脚,极其容易把水搅浑,佟盛不由得心头一紧。
“要论课考,尧准履历够甩董襄八百里,董襄比尧准晚入仕,年纪又比尧准轻,尧准见人还得下轿让道。这样的局面他怎会甘愿受屈?眼下他做的每件差事都是奔着出头去的,再不打算打算,按他这把年纪已经没有指日可待一说,”崔洝辰搁下茶盏,问道:“秋娘那边如何?”
佟盛说:“朱九盯着,屋子紧邻茶铺,走动起来方便。她一听钰哥的名儿就没反抗了,多的也不讲,跟哑巴似的。”
“无妨,”崔洝辰摆了摆手,抬眼看了下窗外,现下辰时都快过了,隔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温声道:“去唤季掌房起来吧。”
一介市井流民还真把自个当成爷了,佟盛恭恭敬敬颔首,心里攒起了火。
崔洝辰下楼用饭,佟盛就把季陵的门敲得震天响,那人露了脸看上去哪哪儿都是起床气,跟佟盛一对上眼,当即咬紧了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