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军司侧房已是丑时,甫威他们候在院门,一见主君便迎了上来,季陵草草打过招呼先进去,崔洝辰留下来吩咐了些杂务还不忘落在外面的那两匹马。
再过不足两个时辰晚归的俩人就要各上其职,季陵一进门就上内房洗漱去,待脱了外袍出来发现崔洝辰正背对着他在落锁。
季陵闲散的靠在长案上等他转过来,半阖着眼抱臂说:“四郎君不是打算今夜在此落脚吧?”
“就那么点时辰,全且对付过去,”崔洝辰掩嘴打了个哈欠,说,“换个日子讲究,可否?”
俩人同床共枕不是第一回,季陵也不知自个在犹豫个啥,操练一天本就累得慌,晚上又跑马,现在根本抵不住滔天困意。他没精神掰扯,转了步子就爬去塌上,沾枕就睡过去了。
崔洝辰拾掇完备出来看见季陵已经侧身躺进塌内,呼吸均匀,睡得熟得不能再熟,他拉过薄被躺了上去盖在俩人身上,被子就这么一张,于是极其自然的拥住人酣然入梦。
次日,季陵睁眼后才知崔洝辰已经出了门,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榻面甚至还留有余温。
朱九隔着门说:“营务醒了吗?小厨房备好了早点,我给你送进去。”
季陵穿靴开门,伸手说:“我自个来就成。”
朱侍卫与他相处也有不少时日,现下也没有之前那般拘谨,笑了一下提着食盒进门说:“我也是顺便,主君换下的官袍和衣裳还得清洗熏香,你有换洗衣裳么?拿来一道吧。”
季陵不习惯被人这么贴身伺候,即便在赀州也不让侍女仆从帮他打点清洗,类似种奇怪的执拗,他摆摆手说:“旁的都好说,唯独这个,我得自个来。你先忙着,我收拾下就要去上差了。”
距晨练还有一刻钟,崔煜然已经支着膝盖坐在石阶上往场子口张望了,季陵刚晃进来他就奔过去拍人肩膀说:“四哥昨个是不是歇你那?”
“很奇怪么?”季陵绕开他到门房取了记薄,翻到名册后说,“他往时不都常宿在许指挥使那,难不成你每回都要大惊小怪一下?”
崔煜然跟着人从右到左,怕季陵没细听,一把夺了他手中的笔说:“那是之前,赀州一趟回来父亲就觉得少见了宝贝儿子好多面,千叮咛万嘱咐叫四哥没事少宿外边,许是受大哥的影响。四哥......”
集合的鼓声响起来,季陵趁他一探脑把笔拽了过来,说:“下了朝你自个问他去,你看看我,是死皮赖脸留人睡觉那类么?”
崔煜然当真审视了一遍已经见过无数回的脸,肯定的说:“就你这模样要留人陪宿,狐狸精都要靠边站,你是不是对自个的门脸儿一无所知啊?没有哪家小姑娘对你暗送秋波、穷追猛打过?”
“没完了还,”季陵转头看他,不耐烦的说,“小姑娘没有,坑货倒不少,尤其你,对!没指错!就你!跟狗皮膏药样的对我锲而不舍。”
崔煜然指着自个的脸,一脸难以置信的提高嗓门问:“有没有搞错?!”
“搞错什么?你们俩!鼓声没有听见?站鼓边上来,老子亲手敲给你们听!”许谬站在列队前,转过半身对着他们喊。
看吧,说坑就坑半点不带缓冲的。
季陵原地举了下手上那支笔,提声说:“禀报指挥使,笔没墨了,我去换根了来。”
许谬眯了眯眼说:“在鼓台那等你,别磨蹭。”挥手准了,季陵赶紧溜进侧房,一进门就靠壁从薄册内页撕了两个角,捏揉一通塞入了耳朵。
崔煜然嬉皮笑脸跑到许谬跟前,双手作揖说:“敲过了么?刚在给营务说咱指挥使前些年过五关斩六将,于千军万马当中一夫当关直取厥合名将首级,避免我军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惨状,真是英雄盖世,一时无俩。”
许谬负手安静听他说完‘呵’的声冷笑说:“一个字不落,全记下了,晚些让安平王府的夫子好好给你捯饬下功课,老子大字不识几个都听出来这话狗屁不通。吹嘛,你看老子能不能膨胀起来,滚到鼓架边站好。”
听完崔煜然就觉得腿软,作揖频率陡然增高,欲哭无泪说:“别啊,卑职句句肺腑,字字真情实意,求指挥使放卑职一马。”
许谬指着鼓台面无表情的说:“过去,昨个放你一马,今儿再放你一马,你当老子这是御马监呢。”
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崔煜然行将就木的挪了过去。
季陵一手拿薄册一手握笔,跑了过来,路过许谬还不忘抱个虚拳颔个首,然后无比乖顺的站在鼓架下与崔煜然并肩而立。
许谬左右箍紧铁护腕,四平八稳的拾阶上鼓台,对二人比了个手势,又指了指鼓沿。
二人同时叹了口气一前一后上去,一左一右的靠近鼓沿。
许谬拿起鼓锤连敲十来下,绝对用尽了全力。听得崔煜然脸冒青筋,双目欲裂,季陵也配合一脸狰狞。
二人看着许谬将鼓锤归位,张嘴说了什么,看口型应该是:听明白没?
真的听不明白,这么干还能明白啥?但他二人根本不敢如实回答,连忙应道:“回禀指挥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