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周边亮起了灯笼,红光照得青石板明亮如洗。
“饿了吧?”崔洝辰在季陵后脚上了车,车厢里还有余热,就没让下帘子,转首对朱九说,“前面找个地用饭。”
他坐定后,将纸张放入袖袋,问季陵:“回家还是去营地?”
话说得就跟夫妻多年,娓娓相随似的。季陵深吸一气,胡乱挥了挥袖子,意思是,你爱咋咋地。
“好,”崔洝辰笑着说,“那就去营地,自在些,明日办事也方便。”
季陵刚张嘴想反驳,但一转念,陡然记起一众眼神,他当即打了个激灵,要是去面对几个小娘外加崔台敬,还不如对付目前这一个轻松,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默许了。他也不知自个身体是怎么了,现在动不动就觉着脸发烫。
朱九挑了件干净的酒肆,柜台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大溜菜牌,他眼睛好使,看见里边的菜都是车上俩爷平日里的喜好。
两人去雅间用饭,朱九跟随行侍卫就在堂子里吃。
“一路上,我在想,”季陵吃饱了,特别舒坦,话也多了起来,“你要是现在让大济找崔元算账,那不就等于让南俞的兵马成了他的私家军?不管输赢,那都很憋屈。”
“他不会立刻翻脸,”崔洝辰递上帕子,说,“不然之前给出去的都会打水漂,亏太大,再加上兵部一纸皇命压下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我是他,会做出些向大济示好的举动并且迅速铲除异己,尽快坐上龙椅,然后名正言顺地对抗大济。他的银库是他的本钱,现在暴露了,回来必定会被清算,倘若再不行动,根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季陵捏着帕子撑在桌面上,看着他:“你等这一刻,很久了吧?”
季陵的眼睛很圆也很大,在琉璃灯下闪烁着星点,叫崔洝辰瞧得有些心猿意马,他不禁凑近道:“那算什么久?还有样更久的事,你要不要听?”
崔洝辰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举动,尤其在有肌肤之亲后,更加频繁,但是季陵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觉得心头忽然莫名慌乱起来了。
崔洝辰见他眼神躲闪,便没有再进一步,想着还有点空闲时间就很是识趣地坐回来说:“我知道这边有条小道通往长宁街,想不想去铺子里瞧瞧?”
季陵立马撑桌而起,应到:“要!”
筷子都被振掉了,崔洝辰笑着嗯了声。
明明知道崔洝辰是在哄着他,季陵啥都来不及想赶紧接着,因为铺子就是他可以换的气,见到实质存在的资产,好像才能提醒自己经历这些有什么意义一样。
崔洝辰当然清楚季陵喜欢什么,这也是他处在任何情况下都甘愿抛开一切先做的事情,哪怕就算是陪他玩,都是最要紧一样。
过去花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季陵却在车厢里如坐针毡,崔洝辰看他的眼神分外炽烈,他想起刚才走时,崔洝辰对钰哥寒光一露说:收起你的放肆,尤其是对我的人,再敢觊觎,我会亲手杀了你!
季陵可能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崔洝辰,别人见他,无一不称赞是儒门风范,行之楷模。只有季陵清楚,这个人撇开正经是什么模样,凶狠起来,是有多难招架。想到这儿,他的脸,越来越烫。
他们膝盖蹭到了对方,季陵跟被针扎似的立即弹开,这个举动让崔洝辰皱起了眉,不过厢内昏暗,季陵没能察觉。
车轱辘上了窄巷就没那么平坦了,地面掺杂了些没怎么磨平的圆石,行在上面难免颠簸。
季陵被顶得腰酸,见崔洝辰半天没吱声,渐渐觉得气氛不太对,于侧过头,试探着问:“你要养着他们祖孙么?”
崔洝辰没应,只是半阖着眼看他。季陵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移动位置,靠了过去。
当季陵的呼吸都扑在了脸上,崔洝辰陡然一伸手,季陵整个人就往人怀里倒,崔洝辰的一只胳膊架住,手掌摁紧后脑勺,一只胳膊钳住腰,什么话都没讲,恶狠狠地亲上去。
季陵动弹不得,两只眼睛状如铜铃,喉咙溢出呜咽声。
直到后背的手没有再挣扎,改为轻拥的时候,这个吻才变得缱绻温柔起来。
朱九把车使得慢,握紧灯笼,回首说:“路不太好走,主君当心些。”
季陵听着声,慌忙想起身,崔洝辰却箍得死紧,就没有打算应。季陵眼里蒙着雾,嗯了两下,崔洝辰安抚般地揉了揉他后脑勺。
要不是感觉对方快没气儿了,崔洝辰哪里舍得放开,但他手没放,搂着人,抵着人耳朵问:“还要不要跑了?”
季陵喘着大气,恍惚似的摇头。
此时,车厢猛地一顿,隔墙上翻下几道黑影,拦住马车。朱九当即喝道:“什么人?”
那几人蒙着面全着黑色劲装,彼此间互相对视一眼,二话没说,抄起手里的刀就冲了上来。
人户门槛上酣睡的乞丐听见动静,睁开眼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向外逃窜,踢烂了跟前的破碗。
车后四名侍卫翻身一跃,马屁惊得原地换蹄,他们飞速拔刀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