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的主人是个老者,脸上的皱纹像山的沟壑,深邃又旷远;他白发苍苍,一双眼睛却清醒,比鹰还要明亮。
谈黎并未表明身份,老者已经邀请他坐下。
泡茶、倒水,老者坐下时,谈黎听到轻微的铁器碰撞声,从对方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里响起。
他只当做没有发现,指尖轻扣着杯壁,那杯子里沉着陈年水垢,一两根茶叶漂浮着,枯黄浑浊,倒映出青年平静的眼眸。
“贵人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事?”
老者吐字迟缓,确实像是个迟暮老人。
“曾经有人告诉我,第九星藏龙卧虎,我并不相信,”青年的嗓音被水汽蒸得迷蒙,“如今看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道,提出‘人类奴役论’的史锷先生,也藏在第九星啊。”
话音落下,谈黎猛地从腿根拔出匕首,只听铿锵一声铁器碰撞,尖刀就这么停在他鼻尖几厘米位置,被匕首生生截停。
“史先生,何必这么着急?你这一刀下去,一定会后悔的。”分明双方都在角力,谈黎脸上却看不出分毫紧绷,甚至还抽空展露出个笑颜。
反观史锷,面容已近扭曲,他连五官都在用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尖刀再推进一寸。
这个看似纤弱的青年,力量却大到不可思议。
甚至,从他云淡风轻的神色中,足以看出他并未使出全力。
谈黎将刀身一侧,陡然发力对准史锷的手腕一撞,趁他刀锋歪斜之际,起身、反手换刃,眨眼间匕首就已然对准了史锷的脖颈。
只要再用一点力,史锷的脖颈就会被刺穿。
然而谈黎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收起刀,垂着眼帘坐回位置上。
史锷在原地喘了一会粗气,他也不是愚笨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谈黎的举动中没有杀意。
正因如此他更加不理解谈黎的动机,但此刻他已经失去了主动权,眼前的青年就像一条肆意妄为的巨蟒,侵入他人的卧房,将之自说自话地据为己有。
巨蟒歪过头,艳红的唇像是蛇信:“史先生,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么?”
史锷依旧站着,试图控制心底的不安与没来由的恐惧,这种感觉就像在接受审讯,哪怕再不愿意开口,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躲藏于此后,我遇到过很多人,他们要么想杀我,要么想利用我,你呢,年轻人,你打算做什么?”他竭力保持着冷静。
谈黎上下扫视着史锷,此人就是魏明德口中那个离经叛道、本该成为优秀的研究员,却最终被帝国除名通缉的人。
原著里,怪物反叛军攻入第九星后,帝国就完全放弃了这个偏远行星,大多数人都向段亦投降,只有史锷组织起最后的一些青壮年奋起反抗,最终兵败被杀。
哪怕是在末世,这样的人也很罕见,更不用说是这个腐朽的帝国。
谈黎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认真道:“我赞同人类奴役论。”
“什么?”史锷大惊,这句话的惊悚程度不亚于怪物反叛军首领现在就在门外。
要知道自从帝国赢得星际战争胜利,人类的过去就只能歌颂不能贬低,“人类奴役论”这五个字让史锷从天之骄子沦为通缉犯,亲眷友人都与他分道扬镳,他因“人类奴役论”而一无所有,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他人口中得到认同。
史锷下意识认为青年是帝国派来试探自己的特工,否则,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人敢与他为伍?
“很意外吗?”谈黎一哂,“还是说,你已经没有胆子继续了?”
青年眼中过分冷静了,这种冷静就像海面下的风暴,不由自主就让人陷入他的目光中。
“我...”史锷的声音中带着混浊的闷音,他尝试着与谈黎交流了些许专业问题,在得到近乎完美的回答后,终于放下心来。
他们聊了很多,一直到后半夜,谈黎才起身告辞。
离开前,史锷叫住了他,从床头柜最底层拿出厚厚一沓文献,郑重地交在谈黎手中。
他苍老的脸上神采奕奕,明亮的眼中略有湿润。
谈黎收好文献,离开了史锷家中。
他从一条小路绕行,身形倏忽消失在拐角处。
不远处,跟踪着的男人脚步一顿,下一瞬,眼角有寒光一闪,他被猛地抵在墙边,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咚!的一声。
眼看着匕首就要刺下,他赶忙表明身份:“少爷,是我,我是...连二。”
谈黎扯了扯唇角:“我知道,不然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说话?”
连二紧张地吞咽一下,他感到青年的指腹正在摩梭面具,那冰冷的面具因此有了些许暖意,伴随炽热的玫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