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里也是黑夜,月朗星稀,光华似霜,河流两岸的街面彩灯初上,人来人往。
钟楼仍在东北面的村庄尽头,飞檐上确实没有脊兽,街边的店铺大为不同,保留着长街曾经的模样。
形玉和孟季安像误入游戏世界、等着触发情节的新手玩家,在一家首饰铺子门口站了许久,却什么信息都没有获得。
“两位客官,住店吗?”
隔壁客栈的店小二,穿着蓝色棉布衣裳迎出来,冲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招呼。
孟季安四处打量一番,这方向上站着的只有他和形玉,才试探地询问道:“我们吗?”
“对啊客官,我看你们二位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了,是想找店吃饭还是过夜?我们同德客栈是长街最好的一家了。”
形玉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T恤、牛仔裤和球鞋,又看向孟季安裤兜里冒出来的手机摄像头,在周围一圈“古人”中显得不伦不类,感觉冲破了次元壁。
小二看出他们的疑惑,了然道:“看来客官是头一次来这儿,还有些不适应。我们长街上的商贾走南闯北见得多些,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两位不如先在此四处逛逛,有需要可以再来这儿寻我,不打紧。”
他说着便要退回店里去,被孟季安叫住:“稍等,你是说,这儿也有别的像我们这样穿着的人?”
“当然,不过不多,你们沿着河一路往村子深处走,过了一间闭了门的茶室,就往西拐,可以看见一家书孰,书孰隔壁便是一家书肆,书肆里就有一个。”
形玉听得云里雾里,只记到“茶室”:“茶室……然后呢?”
小二是个热心肠的碎嘴子,讲着讲着跑了题:“茶室好认得很,我们长街生意好,只有这一家是闭店的,用木板一列一列封了门窗,门顶上还有个大蛛网,他们玩笑说,谁家孩子摔破了头,可以去摘那蛛网止血……”
孟季安听得头昏脑胀,才恢复的五感都怕要被扰得“离家出走”,赶紧对着店小二道了个谢,推着形玉的后背走了。
“两位慢走!”
形玉是认不得路了,全凭着孟季安带头,街面不宽,人们摩肩接踵的,他需得一边盯着孟季安的身影,一边防备着路人手上滴油的吃食,走得跌跌撞撞。
他不禁想起在凤迟城逛夜市的日子,他们俩也是这样一前一后。
“慢点。”
孟季安从人与人的空隙里伸出一只手,形玉便牵了上去,和当年一样被有力地握住。
也许因为人多了就走不快,长街在今夜变得很长,他们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那家关门的茶馆。
门上没有牌匾,门边墙上倒是斜靠着一块红漆木板,用乌墨竖着写了“观人”二字,或许就是这店的店名。
孟季安驻足片刻,便照着小二所言向左转弯,往西面走去。这旁支的小巷子没多少店铺,人少了很多,越往深处走越冷清,快到底果然有一家闹中取静的书孰,没有烛光的灰墙黑瓦看着渗人。
它对门的书肆倒是还亮堂着,檐下的灯笼在青砖上投了金黄的光晕,像两个冬日的太阳。
书肆不大,门左侧有靠墙的三面四层高的书架,放了上百本书。书架合围的空间里放了一张长方的木桌,摆了一圈长条木凳,凳边有一个炉子,小火烧着水,没有客人。
门右侧就只有一张柜台与门框齐平,是老板收银钱和看管店铺的位置,同样空着。
柜台侧面对着门的墙上有一条窄长的帘子,最底下已经耷拉在地面,污糟糟的粘了土,看起来是掩着通往后屋的路。
形玉总是对一些精致的小东西感兴趣,在柜台上瞧见一把巴掌大的小算盘,金灿灿的像是黄金做的,但就这样放在书肆无人的台面上,又觉得不该是。
更奇怪的是,原本红棕色的木柜面也隐隐泛金,特别是几道裂痕里,露出木料内部明显的金丝。
孟季安想起自己店里朴实无华的装修,大受刺激:“一家冷清的书肆用金丝楠木做柜面,未免过于奢侈了吧?”
许是听到了人声,那条长帘子动了动,往一侧掀开了狭长的一角,黑暗的过道低处,露出一只瞠目的眼。
那眼在孟季安与形玉的目光下闭上了又睁开,凭白起了雾。
“哥哥……”
胖白的手挥开碍人的帘子,走出来一个小熟人——“寄养”在周丹璐家的豆包。
他像是不太置信,攥着拳头站在原地,不敢往他们靠近,两颊红扑扑的挂着剔透的泪珠。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形玉疑惑地往豆包的脚踝打量,并没有连着自己的生气绳,奇道:“你怎么进来的?周丹璐呢?”
不知道是哪个关键词触发了他的泪道机关,豆包终于放下心防,“哇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蹦一个字的功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