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仲山师兄总不爱提,他这几年性情变化有些大。”
吴祯说得不直白,观空却懂他的意思。葛仲山天之骄子,遇到他之后却总是棋差半步,自是失衡。
但不得不说,葛仲山今日运气极佳,他们在这头谈天叙旧,葛仲山就在退潮后的岸边礁石下捡到了一片巴掌大的墨色龟甲。
龟甲上缠着一块被海水冲上岸的褐色破布,要不是两者颜色略有差异,怕是会错失宝物。
“真有宝贝!”
“走!快去看看。”
师弟们一股脑往沙滩跑去,观空他们不便凑上前,只是远远相望。
涂灵问今无风:“这龟甲又是什么用处?”
“寻阵龟甲,帮人设阵的。”
“那岂不是正适合冲岐派用?”
今无风两眼放空,指尖在袖口摩挲着,喃喃道:“天意。”
形玉嘴上不说,心里对葛仲山寻得宝物很是眼馋,他嫌今无风走路慢,自己在岛上徘徊搜寻起来。
奈何岛上藤蔓交错,不利于行,形玉走得磕磕绊绊。当他正要跨过一个小山坡时,不留神被几条相互缠绕的打成结套的枯枝锁住了脚,绊倒在地的刹那,他化成了雾,原水以无法阻挡之势扑了地面一满怀。
土精被沾湿,枯麻岛上风云骤变,枯死的藤蔓突然泛绿,从新鲜的茎干里爆出几片青翠的嫩芽。
今无风脸色剧变,飞身而去接住恢复人形的形玉,抬手想将初涨的生气吸走,但仍慢了一步。
石子一旦落入水中,向外扩散的波纹便无法停下。
干涸的土地在形玉脚下长出野草,绿藤攀上枯木,枯木开出鲜花,须臾间花瓣凋谢在风中狂舞,众人迷了眼只闻到一树清香。再睁眼,已是满地熟烂的果实,化泥做了养料。这座死亡岛屿在霎那间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轮转。
枯麻岛像从沉睡中被唤醒的巨兽,咆哮着抖动起皮毛,顿时尘土飞扬,残枝如箭般四射,平静的海水被搅得波涛汹涌,剧烈拍打着礁石,滔天的大浪铺盖而下,吓得在岸边看龟甲的冲岐派弟子跌跌撞撞地回撤,却逐渐觉得腿软无力,难以动弹,被困岸堤。
涂灵敏锐地说道:“不好,这岛会吞食生气。”
枯麻岛上无生与死,自有平衡,凡人来来去去并不惊动,形玉则不然,平静走过也就算了,如今已起事端,就连今无风也不能阻拦土精力量的苏醒,它势必吸尽一切生气,恢复原有的平衡。
观空当即抛出阵石,九子落定,将他和涂灵围在阵中,生气的流逝减缓不少,但仍未停止。他又从布袋里搜摸出剩余的阵石,将阵不断扩大,想叫其余人进阵一避,那些凡人却早就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葛仲山几乎在同时设起冲岐派的一元阵,心念方起,藏于袖袋内的龟甲自觉飞出,领着三五颗阵石自动落位,将众师兄弟包围在阵里,最后龟甲直直定立于岸边木舟之上。
原本在波浪中起伏到恐要破碎的木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平稳地控制在水面,巨浪掀不动反被格挡在真空之外,如同在海面竖起一面海蓝色的大幕。
阵内弟子感到生气瞬间稳固下来,相视一眼便全都往木舟狂奔,恰好占满整条船。
“岛上那些百姓怎么办?”
小师弟同样忧心忡忡:“还有观空行者和他的朋友。”
吴祯一番打算后,与众人商量道:“观空行者应当还能自保,百姓……不如我们下船去,换些百姓上来,再做打算。”
说着去看葛仲山的反应,竟看到葛仲山神色间未来得及掩饰的些许得意。
“师兄?”
涂灵瞥见后冷哼一声,却被困于阵中无法走动,正生闷气,一阵凶猛的气浪从远处袭来——今无风卷起生气将她和观空卷起,送到了来时的船上,一起被带离的还有形玉和岛上其余寻宝人。
那个好心老丈跌坐下来,仰面大喊:“浪来了!大家快坐下抓紧船延!”
众人惊惧之时,形玉冲着浪头就是一巴掌,将它往反方向拍下,重重落回海里。
岛上没了人,剩下的一点生气很快被土壤吸收个干净,一切又变回他们上岸前的样子,枯败但平静。
*
自从今无风他们四人从枯麻岛离开,这世上便有了神仙的传闻。
说的是两位神仙,一人穿黑,飘逸如风,一人穿白,冷似冰霜,手一抬便是地动山摇,凭空消失又能骤然出现。神仙还带着灰衣、红衣一对童男童女,普通石子也可化为法器,法力无边。
编话本的多了素材,将枯麻岛的事添油加醋说成了传说,长街也卖起他们的小画,被家家户户贴在门上做起新门神。
不知是谁收集了过往偶遇神仙的信息,竟猜出他们就住在九崖江的尽头,慕名来寻的人便逐渐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