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依然维持着抱猫的姿势站着,那猫灵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虚无缥缈的灵魂也能沾上血,青年手上、身前、甚至缠着断掉手指的绷带上都染了一片甜腥的红。
他端着胳膊仰头看谢林川,果然在男人眼里看到了揣度与审视。
木生心里一疼,别过脸去,很快地眨了几下眼,轻声道:“……抱歉,我会清理。”
“……”谢林川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是想听你说这个?”
木生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谢林川只感觉自己差点被一口气憋得一命呜呼。
讲道理讲不通,可看眼前人浑身血淋淋的小样儿又可怜的要命。谢林川抿着唇不讲话,捏着人手腕儿坐到床边。勾下手指,毛巾自行浸透热水并把自己拧到半干飘过来,木生还在愣神,就感觉到手腕被人牵过去,一寸一寸的细细擦拭起来。
“睡是睡不着了,”谢林川看他一眼:“刚刚吐了那么久,胃空久了又要难受……给你煮点东西吃吧。”
这次没煮面,冰箱里放了茴香前几天包的馄饨,谢林川拆了两包煮来吃。木生被他擦干净穿暖抱到餐厅椅子上等——在家这样私密的地方,他一直喜欢抱着木生行动,仿佛木生在他面前缺手断脚。
不过的确缺手断脚。木生靠在椅背上,眼神一动不动地贴着男人的背。
谢林川有着一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身体,木生的眼神落去腰,谢林川刚好起锅,腰背上排列完美的肌肉抻开,细看下去,有一层颜色极淡、花纹却极复杂的纹路在他脊背盘旋。
木生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谢林川的劫缚。
劫缚是一种众仙历劫时为束缚法力而刻在人身上的花纹,劫数尽时束缚断而法力归,一般缚在某处关节,隐在皮肤之下,像这样遍布半身、甚至人还活着时便能看到颜色的并不常见。
没人见过这劫缚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对这玩意儿的颜色花纹的描述也是众说纷纭。难怪临川市牛鬼蛇神一直传言谢林川是个谪仙,但却也始终无法确认。
他想的入神,谢林川将盛好的馄饨端到他面前,却听人问自己:“疼不疼?”
谢林川愣了一下,想起身上的玩意儿。
“不疼。”谢林川把筷子递给他,笑了。
“跟了我不知道多久了,有我的时候就有它,洗不掉,就那么放着。”
看来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木生默默松口气,没意识到对面人的金眸已经锁在了他脸上。
“趁热吃,”谢林川却只是说:“不着急,吃饱了回去睡一会儿。”
天已然破晓,木生问:“你今天不用去工作?”
“人口贩卖的案子结束了,”谢林川应了声:“我今天只算账。”
“断桥呢?”
“毛正义在查。”
“放火的人也……那具尸体不是柳婆婆做的,还能是谁?”
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这些。谢林川一乐,心里说不出烦躁还是生气:“……这事儿我们其实已经知道了。”
“不是鬼做的,那就是人做的。前天把他们那法医扣下,没怎么样就都招了,说是拿了笔钱,让他在某个时间点叫大队长一起出门抽根烟,回来以后尸体就没了,监控那会儿刚好有一队当时灾区踩踏的人过来做笔录,估计是那个时候混进来的。”
木生想了想,道:“他们把尸体拆开带走的?”
谢林川叹了声:“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一队人进来,一队人走,要在监控的眼皮子底下整个把尸体运出去不太可能,就只有一种办法:将尸体肢解,变成每个人都能拿走的一小块。
谢林川应了一句:“加上本就是烧焦的尸体,本来就脆的要命,聂楷再来那么几刀,就让人偷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可即使这样,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整个都带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嗯,”谢林川笑了,催他道:“你先吃饭,边吃边说。”
木生话音一顿,埋下头咬了颗馄饨。
味道很鲜,谢林川出锅前下了滴香油,吃起来更加满嘴生香。
木生三两口就把那颗馄饨咽了下去。
他没想到,自己原来已经有这么饿了。
“那些运尸的,就是来做笔录的灾民。我们查到其中一个人,监控显示他当天取了一节尸体包在手帕里,然后一起丢到了过城河,可问他的时候,他却除了去做笔录这件事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木生皱眉:“没在说谎?”
谢林川摇头:“后来发现,这个人有恐水症,就算丢尸体,他也大概率不会选择丢进河里。”
“也就是说……可能是因为什么办法,他被人驱使,去做了一件他不可能做的事情。但做完,他又会把那段记忆忘掉。”
谢林川笑了:“有点像个熟悉的人不是么?”
“……”木生怔了怔:“……阿庆?”
谢林川点点头:“当初阿庆将你推下六层,便与这件事类似,只不过,阿庆没有失去记忆。”
“黄午被抓,明面上看起来阿庆保护了他,但仔细想想,我们当时一靠近床铺她便尖叫的行为,更像是提醒我们有人在她床下,只不过她无法把这件事说出来。”
谢林川道:“一个能这样将黄午卖出来的人,我不觉得她会因为害怕养父而杀你。”
“所以,她只有可能被控制了,只是技术并不成熟,让她留下了记忆——市局偷尸体的那些则是升级版。”
这样一来,题目知道了,解题的办法自然会自己出现。
木生埋头吃着。谢林川难得见他吃得这么香,眼神柔了许多,轻声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还吃吗?锅里还有。”
木生摇摇头。
吃多了胃也会疼,谢林川就没坚持。
过了会儿,轻描淡写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死亡共感,”他念着这几个字:“每次都会吗?”
“……”木生动作停顿,没看他,埋着头对那碗馄饨说:“不是,这次可能是那猫与我生了因果,联系大些,所以……”
接下来的他没说。
谢林川皱了皱眉:“你之前不与人多交流,也是因为这个?”
“嗯,”木生点点头,后一句声音小了些,不知在说什么:“……死的时候太痛苦了。”
谢林川沉默片刻,问道:“怎样算有因果?”
“我无法衡量。人与人、与物之间的羁绊很难说明,”他看着谢林川:“比如,常人的一面之缘做不到建立联系,可对一些人来说,一面之缘,就已经足够将这羁绊刻入骨髓,终生难忘。”
“那只猫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