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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心理测试由郑平亲自看着做,用了医院一种新型技术——将人短暂催眠后,根据催眠师主导的提问,用设备生成他脑海里的情绪色云,再由智能软件将色云具像化。
整个测试过程时间不长,家属也可以旁观,可惜谢林川实在没听出来那些“房子里有树还是有海”,“红的还是蓝色”之类的问题到底有何深意,他望着躺椅上陷入浅眠的人,听他回答那些云里雾里的问题,满脑子都在想木生昨晚的问题。
他问自己,如果他死了,自己愿不愿意忘掉他。
记忆是给长寿者的诅咒,谢林川活的潇洒,很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会不定期的失去一段记忆。
他的脑海里其实并不记得有什么人的离去让他非常伤心,能记住的只有好的片段,就好像有什么人,持续不断、又精准地将他的痛苦悉数抹去。
谢林川的存在像是神的漏洞,他不老不死,一生顺遂,最大的痛苦不是悲伤,而是悲悯,可悲悯给他带来的是责任,并不是苦痛本身。
悲悯,实际上是神的特权。
他像是旁观者,身在此局中,却从未入局。
若木生死,他忘掉他,自然也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但谢林川不想忘。
他不仅不想忘,他还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才会让木生对自己提出这样的疑问。
他年轻的爱人如今只有三十岁,对于谢林川来说,木生活的年岁可能还不到他的一个零头。无论怎么算,他的人生都应该只是刚刚开始。
诚然,他生过病,也经历过许多痛苦的事情。
但谢市长总有办法治好他的小朋友。
测试结束,谢林川的思绪回神,催眠师离开诊疗室,谢林川走进去。
木生的袖口沾了几缕白毛,谢林川替他取下,然后握住手。
木生还没完全清醒,他侧过头,眼神茫然地看向谢林川。
视线聚焦。
他看清谢林川的脸,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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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夜幕降临前回家,习惯了家里有茴香跟毛正义每天插科打诨,冷不丁推开家门没有人声,倒确实让两个人不太适应。太安静了,就连打开电灯开关这点小小的动静都显得无比清晰,木生回过头,刚好与谢林川对视。
两个人都笑起来,谢林川捏了下他衣袖,将人牵到怀里,在这静谧中和他接吻。
晚饭还吃谢林川做的,他做来的饭木生吃不腻,今晚却吃得不算多,大约嚼了几口就撂筷,倒是让谢林川好好怀疑了一下自己今晚的手艺是不是出了问题。
饭后木生去洗漱。谢林川从楼下拿了杯水放床头预备午夜哄人吃药,看一层毛玻璃门后青年身影时近时远。
他那么看了会儿,退出去,钻到另一间卧室迅速冲了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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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自他来就基本没怎么住过,房内摆设一切如新,就连枕头都没人碰过。
谢市长洗完澡,身上擦干,回到木生的卧室。
木生刚洗完。他伤着条胳膊,洗漱速度没法快,擦干出来时肌肤上仍透水汽,见谢林川同样头发半干只穿睡裤地走进来还愣了一下。后者不禁莞尔,将手里毛巾挂到脖子上,见眼前人朝自己走来。
“不睡么?”谢林川挑了下眉,揉他发顶,半湿的黑发缠上指尖。
木生没有回答。
谢林川动作一顿,看眼前人微微仰头,扶着脸颊,与自己接吻。
“你去隔壁洗了。”木生没他那么会,只能亲一小会儿,轻声说:“我以为还要等等。”
谢林川捏住他的手腕儿没敢用力,眼神垂了一下,问:“等什么?”
木生不回答,他又仰起头亲他。
完全是额外褒奖,谢林川被亲懵了,满脑子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什么好事儿。
他这才发现,木生身上只挂了条浴巾。
从前都是穿睡衣的……总不可能是手臂打这石膏不方便才没穿。
谢林川的眼神暗了暗。
木生再次试图结束这个吻,可惜没能得逞。
好在谢市长仍有理智,换了主导的亲吻起初依旧是缠绵的,但后面却故意越亲越没了章法。木生本来跟着他学了点,好容易能在接吻里不让自己太过狼狈,却一下子遇见超纲题,他很快无法喘气,腿一软,被谢林川捏着腰抱在怀里。
“要干嘛?”
谢林川这才放过他,轻拍人后脑哄他呼吸,笑着的,自言自语:
“……年纪这么小,脾气这么急。”
他当然看到木生眼下的那颗痣完全红了,眼角鼻尖,乃至渗到脖颈,都泛着诱人的粉。谢林川皱了下眉,刚要说什么,又被眼前人凑上来去亲唇角的动作打断。
木生不看他,嘴唇在笑,自上而下看去眉眼弯弯,长睫清晰微颤,动人如艳鬼。
“是有点急。”他承认。
“你身体受不了。”谢林川提醒他。
事实上根本不是受得了受不了的问题,木生这个身体状况连吃饭睡觉都成问题,根本不支持他去想这回事。
“……能受住的。”
木生吐息如兰,牵着他的手碰到自己滚烫的脸颊,他抬起眼,尚未干透的浓密睫毛如一把小扇,只这么一抬,便像有人往谢林川心尖上吹了一口。
“我吃了药。”木生声音平静,强逼出来的热终于开始折磨他,他忍不住颤抖,仰头看着谢林川,眼神里藏着几乎溢出来的眷恋,还有更多的、读不出的情绪。
他补了一句,语气认真:“……是我自己想。”
谢林川:“……”
——谢林川清晰地听到自己脑海里那根弦断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