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前谢林川把刚刚发生的事掐头去尾地告诉了郑平,医生来的很快。谢林川的药烟解毒效果出奇好,木生像只是睡着了,郑平取了一些样本,病人吃了那种药,郑平不太想知道自己来之前他们做了什么。
检查过程中男人一直没说话,平时恨不得长到人家身上的人,如今就连抽血的时候也没说主动搭把手。
临走时,郑医生犹豫片刻,叫住谢林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可能对自己的存活时长有所误解。”郑平开了个头:“你应该也能感觉到。”
谢林川合上卧室的门才点上烟,闻言回手把二楼走廊的窗户也打开了,等他的下文。
“所以,我建议你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给他一点希望。”郑平接着说:“……畅想畅想未来什么的。木顾问对你有倾慕之情,这应该会给他很多帮助。”
谢林川闻言沉默几秒,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他:“你觉得他真的对我有倾慕之情吗?”
郑平愣了愣:“不然呢?”
谢林川:“不然什么?”
“他幸福情绪达到百分之八十。”郑平匪夷所思地提醒他:“或者我们抛开这个不谈——救灾区你出门的那几天,他在医疗队,一直都是等你回来才会睡觉。”
“……”谢林川吐烟的雾断了:“我以为他都睡了。”
“那一身伤你是知道的,给他的药里多多少少也都掺了催眠成分,正常人为了躲疼,早借着药劲儿闷头一睡就是一天了,”郑平提起样本箱:“不然你以为怎么每次你回营地找都能立刻见到他?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合着真是吵架了,郑医生想不通在这节骨眼这俩人还怎么犯得上吵起来。
跟着郑平出外勤的小实习生把车开过来,他拍拍谢队长的肩膀:“不信的话就当我没说。”
这几天郑平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前天木生在急救中心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可惜他答应了木生不去告诉谢林川,就只能这么委婉地提醒他。
木生哪只是倾慕他。
郑平想。
木生简直像是只为了他而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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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平走后,谢林川很轻易地搜出了那包药,木生把它放在了洗手间马桶抽水里,像是根本不担心谢林川会发现它。
谢林川也的确没发现。这几天这边的浴室一直是木生在用,再加上昨晚木生说在实验室时为了躲避监视定时洗澡,甚至不用木生提,谢林川就自觉为他准备了一个可以让他逃离所有视线的私密空间。
现在想想,可能昨晚的关于“洗澡”的话题,也是木生的刻意为之。
谢林川舒了口气,看向床上的人。
青年躺的离他很远,他窝在另一侧的床角,衣服是谢林川刚刚给他穿的,他体重那么轻,在男人手里像张纸片,很好摆弄。
失去意识的木生终于对疼痛的反应终于变得诚实,他一直皱着眉。谢林川忍不住反复探手去摸,人却并没有发烧。
不发烧是好现象。谢林川把手收回,静静地看着他。
想起刚刚郑平的话,他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真正地看到睡着的木生。
之前在灾区以为木生已经睡了的时刻大约都是青年在装睡;而后来搬到这里,总是他一动,木生就醒了。
谢林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刚刚看到青年手里攥着那漫屋记忆银丝说不生气肯定是自欺欺人,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却真有点气不起来了。
他只是想问为什么。
木生爱他爱得世人皆知,却偏偏要他忘了他。
谢林川看了他一会儿,时针指向凌晨两点,他起身,打算去隔壁对付一晚。
却不想,他刚站起来,床上的人忽然弓起身。
木生本就缩成一团,此时蜷缩更甚,整个人微微颤抖,有些像昨夜死亡共感时的症状。
谢林川脚步停顿,眉头微皱,看到他攥住胸前的衣领,手腕上的青筋崩紧到突出皮肤,白玉一样的一层皮生出青绿的蔓,喻示主人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木生睁开眼。
他的眼神并不聚焦,迷茫地看着前方。
即使台灯开着,大半夜看到一大男人站自己床边也该吓一跳。
却见人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谢林川一般,手指用尽全力攥着床单将上半身拉起来,哆哆嗦嗦地摸到床头。
贝白的布料裹着他的腰,他在发抖。
谢林川想到几年前的一个案子,他见过的搁浅的人鱼。
本该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噎在喉头,事到如今谢林川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昨晚的猫,和现在的“鱼”——他跟他相处这么多天,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观察他。
床上的人急促地呼吸着,单薄的胸腔不断起伏,跌跌撞撞地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什么。
谢林川心口狠狠一疼。
那是一小瓶止痛药,瓶体崭新,看起来刚开封不久,此刻已经被吃了大半。
病人胡乱往外倒了几粒,他手太抖了,床单上顿时洒了十几颗,木生摸索着,将手指碰到的那几颗全部吞进嘴里。
握着药瓶的手没松,另一只手手回到胸前压着心脏。
他把自己蜷缩得更小了,等待药片起效。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谢林川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木生好像并不知道他在失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谢林川蹲到他面前,木生的眼睛空洞地睁大,与他仅有一拳之隔。
病人忽然不动了,没有封口的药瓶洒在床上,白色药片散了一个角。
谢林川一愣,意识到,他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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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疼醒的时间间隔比想象中还要短,可能是止痛药有了抗药性,木生一醒,下意识把自己缩起来。
手边没药瓶,他混乱地想,自己好像又把药片洒到床上了。
他习惯性地去摸,床上没有。
他喘了口气,艰难地思考。
难道是掉到地上了。
林川回来过吗?
……别让他看到。
他又去摸床单。
可惜事与愿违,探出去的手被人握住,灼热的体温与他现在冰凉的指尖冰火相隔。
木生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被人抱在怀里。
“要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