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月心底有着微妙的期盼,可他也确信,自己是正确的。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早河有树读过一段时日《圣经》了,可他并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心底从未真正相信神明的存在,却为了逃避现实选择“相信”。
现在,这不虔诚的信徒第一次祈祷。
『愿你的国降临。』
“没有必要了,月。”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他笑:“你是对的。”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凶手是早河有树,他正站在你面前。”
“月,你想怎样处理我。”
“如果是月,我都接受。”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面对他的问题,夜神月回报以安静的凝视,眼神有些惆怅又有些寂寞。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开口:“我会……”
他打住了话头。
早河有树温顺地低下头,今天他扎了头发,发尾滑落,露出碎发遮掩的白皙后颈,像某种驯服的动物。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那是一段时间前的事。
夜神月不合时宜地追忆着。
他巡着线索,验证自己的推论。
早河有树不知道的是,在被他发现前,早河英子已成功播出过一通电话了,不过刚刚接通便匆匆挂断。她大抵在那时真切犹豫过,也许是胆怯,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因为爱。
房门没有被人撬过或破坏的痕迹,每个人都认为这是因为凶手是从窗户入室的。但夜神月有着另一种想法,即,凶手有钥匙。
他在周遭的居民间旁敲侧击,最后得出结论,几乎没有人知道,能攀附着水管从窗户进入早河家。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早有预谋,详细观察过早河家的环境,凶手不会发现这条隐秘的路径。
矛盾点在这里凸显出来,假设凶手早有预谋,那他为什么不带上自己的凶器,反而临时选择一把水果刀?
这不是早有预谋,而是临时起意,或者,冲动杀人。
最后,是早河英子死去的姿态。
凶手从背后压倒她,她身上没有太多的暴|力痕迹,可周围脏衣篓翻倒的混乱场景又表明她大概率挣扎过。
早河英子是以怎样的心态迎来死亡的呢?她知道凶手是谁,或许在认识到这一点后,她反而把死亡当做了一种解脱。她太混乱了,她想不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可能希望去爱自己的孩子,然而最后依旧做不到。她放弃了挣扎。
混乱的场景只是一种掩饰。从现场来看,凶手必定会弄脏衣物,于是反其道行之,把衣服了混进衣篓。而警方发现的衣物,都属于早河家的家庭成员。
凶手并不凶暴,身量大概不高,有压倒早河英子的力气但仅限于此。
……夜神月恰巧认识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那天早河有树会出现在车站,向他借了手机播出那几个奇怪的数字?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为什么主动邀请他回家?为什么指甲缝里会有血?
他望向窗外璀璨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金色树顶,黄叶飞舞,其中一片巧合地落进窗内,打在他的胸口,带着可爱的重量。
夜神月知道该怎么做。
劝早河有树去自首,这样结合他的经历,法院会从轻判决。
可是,真的要这样吗?
夜神月想起了很多。
路灯下他曾经触摸过一双与年龄不般配的手,那双手的主人在某个良夜把发尾轻轻落在他肩上,现在站在他面前,嘴里说着“只要是月我都接受”的话。
早河有树一遍遍挣扎,经历漫长的煎熬。
如果,真相暴露,法律终于履行了它引以为傲的职责。
早河有树的人生,即使没有结束,也绝无其他可能了。
早河优夏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现在明白了。
“……月想让我自首吗?”
忍受不住过长的沉寂,早河有树开了口。
唇齿快过思维。
夜神月在后来的几秒钟里才意识到自己拒绝的有多坚决。
他说,不。
你所受的刑罚太重,过于你所能当的。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