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已过半,篮球队明年开春就要开始打巡回赛,这周便邀请学生会摄影组的小伙伴来拍宣传片,凌佑排在最后一个,在他前面的还有雷鸣,宋立,高洋,徐闻钦几个。
雷鸣得有一米九了,身材挺好,技术一流,就是长得有些着急,电线杆子一样的杵在篮下,凭空生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凌佑靠坐在最边上,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徐闻钦。
他在接电话,已经讲了快半个小时了,全程都在笑,很开心的样子。
他今天应队长的要求稍微打扮了一下,带着发带,穿着队服,笑起来那双眼睛和平时看人的时候又不一样,彷佛从里面蹦出无数星火。
凌佑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凌佑查看完自己的摄影作品,又往前翻,发现相册里已经有不少徐闻钦的照片了,有些是他们几个一起出去玩儿的合照,有些是徐闻钦的单人照片。
最新的一张是前两天约着去骑车,两人躺在花坛上拍的一张合照。
他其实是不爱拍照的,自拍都很少。凌佑心里直犯嘀咕,我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怎么还玩起偷拍了。
“高洋,到你了。”队长张奕凡喊他。
高洋腾的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儿的跑过去,“来了来了,可算是到我了。”
凌佑没有注意到那边情况,他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有些出神。
徐闻钦第一次给他发照片,那个时候他脸上带着伤,半睁着眼,透着些意味不明的委屈和无辜,背景色是暖色调的台灯柔光。
凌佑当时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病娇态,看着看着,隐约从内心深处琢磨出一丝不太寻常的感觉来,他记得自己当时窝在床上,从头到脚陷在被子里,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彷佛又想起第一次在公园球场上见到徐闻钦的时候。
“发什么呆呢?”
“啊……”凌佑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徐闻钦,若无其事把手机反扣在地板上,“你电话打完了?”
徐闻钦在他旁边坐下,“嗯,刚才想什么呢?”
空间不大,凌佑的肩膀正好挨到他的肩膀,凌佑没有挪位置,低头摸摸鼻子,“没事儿,就是觉得等的有点儿无聊。”
徐闻钦看了看那边,“张奕凡怎么想这么一出。”
“以前也这样,我们下个学期会有比赛,到时候估计就用得着了。”
“喔,到时候用作拉拉队吗,做横幅什么的?”徐闻钦撞凌佑胳膊,“你不觉得高洋拍照这个姿势太浮夸了吗?”
凌佑看了一会儿,没有评价,反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拍?”
“不知道,就随便吧,”徐闻钦像是想起什么,讲故事一样的开口,“我对拍照一点儿都不陌生,我还小的时候,阿公查出病,我舅舅就会给我们拍照片,做成相册集。阿公去世了,舅舅的这个习惯却没有改,基本上一年一本,我家现在有一个专门的储物柜放着我的相册。后来他去读大学,就换成我妈妈给我拍,我老家之前还有一面照片墙呢。所以……”徐闻钦说,“我现在对于拍照都有点儿恶心的慌。”
话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显然那段回忆于他而言是美好的。
凌佑嘴角的笑不自觉挂着,至始至终没有掉下来过,有些好奇,“你家里人为什么给你拍那么多照片?”
“一开始我们是为了留下和阿公的回忆,后来好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种方式,不过像我妈就从来不拍,她觉得自己上镜不如真人好看,现在家里摆着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她的。”
凌佑没说话。
徐闻钦侧头看他,才发现凌佑一直在盯着自己,徐闻钦不明的回望着,用眼神询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种记录方式也不错。”凌佑低头,舔一圈牙龈,心里有一个问题呼之欲出,“我听你的意思,你的爸爸呢?”
他的故事里没有出现过这个角色。
“我没爸爸。”
凌佑一愣,“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徐闻钦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妈说那是她年少轻狂时候的故事,我才三个月他们就已经分开了,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没联系。”
凌佑…………
“对不起啊。”凌佑又说。
“嗐,”徐闻钦摆摆手,“真没事儿,一个没有概念的人,你要我为他费心伤神的话,我也做不到。”
“你如果想起来,不会觉得难过吗?”凌佑问。
“其实小时候会有点儿,上学的时候看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我没有,也会跟我妈闹。有一次他们笑话我,我回家哭了几个小时,后来我舅舅留了几天胡子,装成凶巴巴的大人,去学校教育了他们一顿,”徐闻钦眼珠一转,“懂事以后这种情绪就没有了,我没见过他,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你懂不懂,就是越长大,我越没有了那种缺席感,没有他我这一路成长的也不差,身边人都很爱我,关心我,我觉得自己过的还挺幸福的。”
凌佑被他说的心口热热的,仿佛窥见了这个人的另一面,那不是寻常少年的无辜烦恼,也不是深埋在岩石黑洞里的孤独阴暗,那是面朝大海的阳光和明媚。
“徐闻钦,别聊了,到你了,准备一下。”张奕凡在不远处喊他,“凌佑,你也一起过来,蹲那儿参佛呢你俩。”
徐闻钦从地上起来,伸手拉了凌佑一把,凌佑原地蹦哒两步,“还真有点儿脚麻了。”
“对了,你喜欢吃甜点吗,我打算下周烤饼干,要不要给你带?”
凌佑说好,“你还会烘焙啊?”
“特意学的,我妈喜欢吃这些东西。”
凌佑觉得这人真是神奇,怎么什么都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对生活的热乎气,一点儿都不将就,他看着徐闻钦,莫名的觉得心里发痒。
也不知道在痒些什么,就好像被小仓鼠的爪子抓了那么一下,挠心。他像个多面体,总是刷新在凌佑心中的认知,刚觉得他这儿好,他另一面又露出来,让人更惊喜。
怎么样都不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