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许多想,我就是生活压力大,别看我生活惬意得不得了,其实心里一直对我乱糟糟的家庭……”
……
“你知道吗?”
杨文帆用很轻的力气拍了拍丁知乐肩头,他说:“丁念念,你一定会幸福的。”
“不,不对,”她挣扎着从他怀里脱开,脸上是难以置信的忧伤面容,“你想说什么?”
杨文帆眼中的惊涛骇浪褪去,不带波澜地望着她:“黎一诚,余小虎,曹幸,真的是我吗?”
泪水正好滚到丁知乐睫毛,豆大一颗,她面目极具哀伤,心脏像被火烙伤,已经达到无法控制自身情绪的地步。
这句审问带去的只有伤害,丁知乐转过头去。
八年以前的七月末,丁知乐初见杨文帆,他穿蓝色衬衫,长手长脚,脊背比白杨树直挺,她瞧不上他,捉弄他,同他说话阴阳怪气,后来他处处帮她,她这个惹祸精被他的仗义感动,试着和他做起朋友。
云江的夏天和以往一般热,家里的大西瓜和柠檬水不曾落下,少女时代喜欢的漫画家开了新作,她也如愿从瘦小的泼皮姑娘长成懂事的大人模样,世界照常旋转,一切都是四季更替的正常迹象。
只可惜当年那个邪恶的入侵者,成了她的朋友、家人,成了她不可言的爱慕者。
网上说要爱就爱一个本身就好的人,杨文帆符合标准,他待谁都很好,待丁知乐尤为好,但有一点不好,世俗的偏见会唾弃她的爱。
丁知乐生来勇敢,她不害怕被凝视,不害怕不堪入目的外来声音,但她怕杨文帆因为自己的喜欢受伤害,怕他已经很艰难的人生再生波澜。
她的爱不敢拿出手,她多怕那是一把刺向他心脏的利剑。
电话在此刻响动,丁知乐确信不是自己的,他接了电话推行李箱而出,她双脚发软几乎马上瘫软倒地,这时却又响起了他的声音:“念念,等我一会儿。”
这是句正常而体面的话,也是解决尴尬的绝妙方法,多好的电话。丁知乐由衷感谢这个电话。
他不会回来了,即便回来,他也会失忆,忘掉这个似梦的下午。
丁知乐跌坐地面,周围是翻乱的瓶瓶罐罐,美容杂志和那盒黄色药片,她无法克制丢弃它们的冲动,噼里啪啦乱扔一团,家里很快变成战败现场。
她不再哭泣,也没有心力动作,只是安静地,像一只昏死的小兽。
杨文帆回到家时,地面全是撕碎的纸片,烂成碎渣的玻璃,他脑袋发晕,扶住门框的瞬间看到了那个傻姑娘。
她不笑不哭,眉毛皱成一团,像是被冰雪禁锢一般,一动不动。
然后他看到了她的手,手心溃烂,血迹斑斑,食指和拇指掐紧了药片,药盒已被血水染红。杨文帆抓住她的手指,血液流向了他。
杨文帆为她简单地消毒、包扎,她始终很平静,用僵硬的笑回应他,他少言寡语,她便任由他动作。
一颗奶糖递到了她嘴里,是记忆中大白兔的味道。
“其实我很喜欢吃糖。”杨文帆开口,似在回忆往事。
丁知乐有瞬间的惊奇:“对不起。”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分毫,这是我的命运而已。”杨文帆很豁达。
“我爷爷对我管教很严,不允许我吃甜食,不允许我吃零食,在我去到我爸家前,我没有喝过一杯碳酸饮料。”
“小孩猎奇心理很重,越不让做的事做起来越主动,我奶奶抽烟很重,她打一天牌要抽三盒烟,牌友多数也吸烟,她知道爷爷几点出门,总在固定时间段打电话让我买烟。不可能只买她自己的,往往要捎上牌友的,一买就是七八盒,我会求老板便宜一块钱。”
“一毛钱一颗糖,一块钱可以买十颗糖,我买过巧克力买过奶糖花生糖,糖我不舍得全吃完,每次都会藏起来三颗,我会放在枕头下,会放在被罩里……”
“那时候爷爷开着厂子,家里卫生由一个阿姨做,阿姨年纪四十多脸上有很多细纹,奶奶买的化妆品小样我都给了她,奶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和阿姨结成了某种联盟。她帮我隐瞒买糖的秘密,我给她小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我总是在晚上吃糖……”杨文帆忍不住笑。
丁知乐:“你长了蛀牙?”
杨文帆点头:“我长了两颗蛀牙,爷爷用戒尺打了我屁股,他还警告我,再做这样的事就打烂我的脸。”
“我小时候特别臭美,脸上有颗痣都心痒,当即对我爷爷发誓,如若再犯,一辈子没人喜欢。”杨文帆笑起来很好看,丁知乐盯住他的嘴角。
“我对发誓很虔诚,这个誓言对我来说,不亚于被雷劈中,因为惨烈,从那以后我再没偷买过一回糖。可我时至今日仍然喜欢吃糖,不会因为爷爷教训过我,不会因为我进行过自我规训。”
杨文帆扶住丁知乐肩头:“说了这么多,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若喜欢一种事物,一个人,会遵循内心,会单纯地喜欢,一旦喜欢上,会执拗地从一而终。”
杨文帆说这段话时眼睛里藏满了星星,他的目光比嘴巴还要虔诚。
“所以,我想得到确切的喜欢。”
不用怀疑,不用让我的安全感时时破防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