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洵一直以为这对玉佩真的丢了。
他后来又陆陆续续找了好几个月,问过邻居,问过运送垃圾的环卫工人。实在不知去哪找的时候,还曾捧着木盒寄希望于邻居家的宠物狗,试图让它帮忙找找。
可玉佩始终不见踪影。
最后,他因为伤心过度和长时间外出寻找累积的疲倦,发起了高烧。
夏仲山见此,勒令他不许再出门——原因无他,他每天回得太晚,吵着人睡觉,以及他们不想看见一个生病发烧的小孩。
后来的几年,他仍试图找过许多回,依然一无所获。
渐渐地,他终于接受玉佩已经丢失的事实,并为此歉疚了十七年。
直到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看到夏仲山发来的图片。
他这才知道,原来玉佩没丢,是骗他的。
他们骗了他十七年。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翻垃圾场、看着他臭气熏天地回家、看着他伤心欲绝而发烧,也不曾开口。
现在,骗子还厚颜无耻地拿玉佩做威胁,逼迫他和严彻结婚,逼他牺牲自己的婚姻和未来,为他们换取更上一层的地位和财富。
一个月前的那通电话里,夏仲山依然用同今天一般的压迫口吻,说,只要他答应结婚,就将玉佩还给他,如果不答应,就毁了这对玉佩。
夏仲山口口声声说着交易,但根本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他知道夏仲山是真的会毁了这对玉佩的,而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奶奶的遗物被毁。
他答应了夏仲山的要求,用不知前路的婚姻和未来,换取奶奶的玉佩。
只是,这六年间渐渐平息下来的情绪,又再度汹涌澎湃起来,经过今天的“添油加醋”,更是在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夏洵狠狠垂着眼,表情冷得像裹了一层冰。
原本被他的漂亮脸蛋吸引、无意间越走越近的路人看到这表情,吓了一跳,慌忙走远了。
林荫道上行人越来越少,周围建筑反倒多了起来,偶尔从某个窗缝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饭点到了。
不过这些香味似乎没唤起夏洵的辘辘饥肠,他依旧垂着眼,戴着耳机,双手插兜沿着道路无知无觉地走着。
这段丢失玉佩的过往就像多诺米骨牌里第一张倒下的纸牌,引发了连锁反应。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如走马灯般,回放了一遍这些年在夏家生活的点点滴滴。
越是回忆,心里那股恶心和厌恶越是浓重。
夏洵闭了闭眼,强压下这些令人反胃的感受。
他不知自己走到了哪,停下步子环视。
忽然,视线一定。
一栋侧壁爬满青藤的房屋出现在他眼前。
青藤的枝蔓延伸到了房子正门,缠绕住窗台。窗台前,一个小男孩正在摆弄一辆小自行车,沾了黑漆漆机油的手从脚边的工具箱中拎出一把扳手,往自行车上套。
不一会,一位头发有些发白的老人从门口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把锅铲,对着小男孩喊着什么。
应该是在叫他吃饭。因为小男孩应声后跑到屋旁的水龙头下洗了手,摸着肚子一脸高兴地跑进了屋。
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
他和奶奶一起住过的房子。
这片是个老小区,独栋,一片连一片坐落在街道旁。家里当初有几处房产,但奶奶喜欢热闹地儿,就选了这栋一直住着。奶奶故去后,夏仲山把房子租出去,辗转租给了几户人家。
他高中时,这家人住进来了。之后一直住在这,好多年了。
小孩从当初尚在襁褓的年纪,长大到能修理自行车了,那位奶奶当年的一头黑发,现在也掺了些白。
夏洵在屋前站了会,转身在街道对面找了个石墩坐下。
太阳很烈,好在石墩恰在一棵树下,夏洵后背靠着树干,头顶一片树荫,面朝街道。
他不饿不渴,不想吃饭,也不想继续走了。
什么也不想干。
他耳朵里仍塞着耳机,双手仍插在兜里,偶尔看看那栋屋子,偶尔看一眼从他面前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时间垂着眼,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着,太阳从正中慢慢往下走,树影也渐渐倾斜,覆盖了大片街道,湛蓝的天空逐渐褪色,直至天边出现一丝红霞。
傍晚了。
吃完午饭外出的人,此刻又开始陆陆续续归家,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喧嚣声渐起。
夏洵一直靠在这根树干上,从中午到傍晚,没挪动一步。
他眼瞳里倒映着热闹的街道,眼底却未沾染丝毫喧嚣,清寒寂静。
电话在这时突兀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