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的苦药味被檀香替代。
双脚落地时,青禾不放心又踩了几下,见地面没有塌陷,心这才安稳,还没松口气,苦药味再次袭来,耳畔的柔风长着蚂蚁的脚爬进她的耳朵。
“如何,没有摔到你吧?”
她点头,不自觉握紧了她的夫君塞到她手中手炉,其上围有一层柔软的白狐皮,好似那只断尾狸花猫。
少了震天响的锣鼓鞭炮,她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比刑部大门前的击冤鼓还响。但还没等她平复,手炉便被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红色的牵巾。
牵巾的那一头握在她的夫君手里。
“别怕,不会很复杂的,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得果然没有错。
不过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礼官就拖上声音宣告:“礼成——”
礼成了,从今以后,她就是世子夫人了,真是有趣!
“在笑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怪有趣的,女子嫁了个人身份便不一样了,嫁给侯府世子便成了世子夫人,嫁给将军就成了将军夫人,嫁给王爷就成了王妃,但男子还是没什么变化,是世子还是世子,是将军还是将军,是王爷还是王爷,那岂不是吃亏了?”青禾还要说,但旁边的人拽了拽她的衣角,余光中,这人手腕上戴着的红绳有点熟悉。
“如何吃亏了?”
青禾摇头不敢再说。好在她的夫君也没有追问,引着她穿过回廊,将她送回屋里,把手炉又放回她手中。
“你在这里安心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他话音刚落,青禾便听见谁的欢笑,“净安,快过来,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我们求了姑母的恩准,特许你喝一杯冰堂酒!”
原来她的夫君叫“净安”,很好听的名字,不知是哪两个字呢?
欢笑声渐渐走远,青禾屏息倾听,四周一片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唯一的声响是她砰砰砰像是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她实在坚持不住正要扯下盖头,一只冰凉的手钳住了她的手腕,“小姐,盖头只有新郎官能掀,您这样不合规矩。”
这总是带着点点嘲讽的声音很是熟悉。莫名地,青禾竟觉得有些亲切。
“素槿?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小人是小姐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
“可是你不是大……”
素槿捏住青禾手腕的手猛然加了几分力气,圆润的指甲都陷进青禾的肌肤里,刺得她惊呼一声,剩下的话通通被压了下去。
“少夫人可有碍?”关切的询问随着轻轻叩击门的声音传来。
“无碍,有我在此守着少夫人,诸位不必担心。”
素槿轻柔的声音刚落,便俯身从下面钻进青禾的盖头之中。
阴沉如鬼的一张脸突然充斥在眼前,吓得青禾下意识就要尖叫,但素槿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眼神警告。
“我告诉你,在安远侯府你便是阮家大小姐——阮卿荷,无论谁问皆是如此,你若是胆敢胡说八道,恐怕你的好姐妹就凶多吉少了……”
她的眼神骤然阴冷,好似下一秒便能捅穿她的心口。
“小姐,知道了吗?”
青禾愣愣点头,泪水顺着惊恐的眼滑落到素槿的手背。
素槿的表情一瞬又变得柔和,嘴角挂着一抹笑,冰凉的指腹拭净青禾的眼泪,声音如同索命鬼差的低语:“你放心,在安远侯府的日子肯定比你在阮府好,你尽管安心待着这儿,反正这病秧子也熬不过今冬,到时你便可离开,天地阔大,随便你去开你的糖水铺。”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青禾怀里,“小姐,你明白吗?”
青禾除了点头,吓懵的脑子已然什么都不会了。
“很好。”素槿直起身拍了下青禾的头,瞥了眼已燃烧一半的喜烛,话语又是警告:“等下世子便来了,我会在门外守着小姐的。想必小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不知道,她只想回家。
可天地阔大,竟不知何处才是她的家。
青禾呆滞了好半晌,才用手背拭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拿出银票整齐叠好塞进怀中的荷包,盯着油纸包裹的松子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咽下口水重新将荷包安稳放进怀中。
不知为何她竟睡了这么久,本想让桃桃替她照顾好那只没良心的狸花猫也没来得及。
听说猫的鼻子比人灵,安远侯府与阮府不过隔了三条街,它若是饿急了,想必是会来找她的,这颗松子糖便留给它吧。
但是,这安远侯府到处都是苦药味,它若是找不到,那这糖不就浪费了吗?
看起来那只猫也不怎么聪明,否则便不会被人扯断尾巴。
思来想去,青禾决定还是不能委屈自己,她已一日没有吃饭了,此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说,安远侯府总不能连块松子糖都没有吧?
她正要掏出荷包,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的骚动。
“净安,你太不够意思了,娶了个小娘子,竟然不让兄弟们看看!”
“就是就是,就让我们看一眼呗,听说阮家大小姐可是有咏雪之才啊!”
“不止呢,阮小姐可还有倾国倾城之貌,净安,你小子可是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