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悄悄抵了下广白的胳膊,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世子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好像更爱笑了?”
广白直盯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娇小身影,眼神晦暗不明,昨夜主子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送她离开,安心赴死。”平淡到坚决。
也不知决明那家伙查出什么了没有,这个让主子笑容变多的女孩当真不是冲喜之人吗?但她确实不像名门贵女。
他就不该和这个哑巴说话给自己找不痛快!苍术忿忿瞪了广白一眼,他宁愿和决明那个话唠待在一起被他吵死。不过,也不知道主子又派他去干什么了,莫不是去阮府查她的身份了?
柳玉涵说迷药是下在盖头内侧的,目的并不是迷晕外人,恐怕这人是被阮府逼迫而来的。
她实在不像外人口中所传的阮卿荷,也实在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举一动都让他出乎意料,匪夷所思。
他之所以没有说明,是因为他知道,主子巴不得是这样的结果,如此他便可心安理得地赴死。
但是他不想让他死,没有人想要他死,除了他自己。
“我感觉世子对少夫人很不一般,今早托杜仲找了好些人寻木樨花,我本以为是柳玉涵制药所需,但结果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苍术故作神秘地看向广白,但后者完全不理会,丝毫没有想知道后续的兴趣。
苍术的兴致瞬间少了一大半,他就不该用讲故事的方式和这人说,完全是自找没趣。
他的表情平静下来,声音也冷了,像是在汇报任务一样:“世子把杜仲寻了半个长安才好不易得来的木樨花都给少夫人做了什么冰糖木樨饮。”
“你有看过戏文……”苍术瞥了一眼广白,无奈且带着点嫌弃地挥手,“算了,你这个木头肯定没看过。”
“戏文里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你说,主子会因情而生吗?”
广白冷谈的神色这才稍稍融化,他望向并肩而行的两人,此刻有风而来,牵起两人的衣衫重叠而又迅速分离。始如形影,终为参辰。
“骨血相融的至亲尚无法做到的事,一个陌路人如何做得到。”他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怀疑。
苍术本就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根本没有指望戏文的故事会在真实生活中上演,听广白这样一说,心彻底沉入海底,嘴上还在安慰:“凡事都有个万一嘛!”
广白却只是一声冷哼。
谈话间便走到柏荫斋,青禾探头探脑朝室内窥望一眼,昨夜见的四个妇人正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好像等待猎物入场的豺狼虎豹。
她下意识退后好几步,手不由自主捏紧了腰间挂着的玉蝉禁步。
屋里,眼见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又缩了回去,晏夫人刚才调整好的和蔼微笑瞬间崩塌,她看向主座之上的老夫人,微红的眼很是不知所措。
大着肚子的三夫人刚站起一半身又颓然落在椅子上,下意识看向老夫人,淡红的唇扯起一笑,“她毕竟年岁尚小,惶恐不安也正常。”
“确实该惶恐不安。”二夫人冷哼一声,执起茶盏轻抿,并不去看几人稍显苦涩无奈的神色。
老夫人叹了口气,直挺的身子弯下了,好似浑身的精力都被散去。
“罢了罢了,”她摇头,谓身后的赵嬷嬷道:“若她不愿便不要勉强,说我乏了,让他们回去吧。”
赵嬷嬷颔首,走出便看见世子正牵着少夫人的手,仅是一个侧面就能看出他遮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夫人不必怕,祖母、阿娘和婶婶们都很和蔼,而且我会陪着夫人的。”
这一幕直接让她忘了老夫人的话,激动地转身回屋,兴奋地对一室沉默的人说出自己将将之所见。
晏夫人猛然又活了过来,“你是说世子牵着少夫人的手?”
“没错!”赵嬷嬷斩钉截铁,笑得皱纹都成了一朵牡丹花,“我看得仔细,世子两只手都紧紧包裹住了少夫人的手,而且还在笑,笑得很是温润呢!”
闻言,三人都松了口气。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三夫人紧绷的心骤然松弛,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肚子,脸上绽放出一丝舒心微笑,“如此看来,那个道士的话当真有几分可信。今早我还听闻青儿让杜仲差人寻木樨花,只因阮家小姐想喝冰糖木樨饮。青儿待她确实不一般呢。”
“不过愧疚有何欢喜?”二夫人随意抚了下衣袖,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早已公认的事实,“他最好待人家一般,否则伤心的还在后头呢。”
闻言,晏夫人嘴角仅剩的笑意荡然无存。
“归云!”老夫人不满呵斥,“你的嘴越发无遮拦了。”
二夫人不以为然,但也噤声不再言语。
晏净安说的话,青禾并不信。阮夫人也很和蔼,每每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个菩萨。在被她掐住脖子之前,她一直在想,如果她是她的阿娘就好了。
“夫人若是不想去,我们便不去了。”晏净安直起身正要让下人通报,手就被握住了。
“都已经走到了,便……”青禾咽了下干涩发紧的喉咙,下定决心,下巴一扬,“去吧!”
这难为情的模样好似要去的是什么龙潭虎穴一样。
“夫人不必勉强,不去也没事的。”
青禾摇头,“不勉强,我也很想见见你的家人。”
昨夜,那细碎的哭声牵动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