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铁笔施了些驱魔的术法,说人已经无碍,只是伤及筋脉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不能练武。
徐世徐杰还在借机诋毁姜承,紧抓着姜承打伤同门这一点不放,非要欧阳英严惩姜承。欧阳英表面上喝令他们不许胡说,其实内心摇摆不定。江月心中暗想着对策,一边趁乱悄悄离开屋子,只见两位蜀山道长已经走远,两人似乎交谈着什么,而远处的一处拐角里竟然躲着一名皇甫家弟子!
江月立刻闪身躲进一旁灌木。他皱着眉观察一会,只见皇甫弟子偷听了一会就离开了,向着客房方向走去。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浮现:难道四师兄的事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其中有多方势力交葛?小少爷也确实说过,皇甫一鸣一直觊觎欧阳英武林盟主之位。莫不是皇甫家刻意……?可是皇甫少主又和小少爷以及四师兄交情甚笃,其中安排不知他是否知晓……
江月摇摇头,这些事情想了也无用,倒不如好好想想大师兄的事。等到四师兄醒来,师父和其他人定要兴师问罪。四师兄本就理亏,自己得想想办法到时候怎么帮他。
他正要离开,余光却忽然瞟到屋檐上一个黑色身影。那身影看着纤细瘦小却非常灵活,凭借夜色轻松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向着蜀山道长离开的方向走去。
——是他!江月一眼便认了出来,但是小少爷为何会趴在屋檐上?他也要偷听蜀山弟子谈话吗?不对,他怎么会知道蜀山弟子在这里……莫不是一早便知道些什么?
武林这潭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夜色渐浓。竹叶阴影随意泼洒在凌乱的雪地里,像一幅破碎的水墨画。
“两位道长!”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铁笔、凌音背后响起。
铁笔回复到:“是欧阳少爷啊,有什么事?”
欧阳靖四下张望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他人的气息后方才开口:“抱歉打扰两位了。我从爹那里听说道长懂些医术,能不能为今天在擂台上另一个受伤的弟子看看?”
凌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魔气环绕的身影:“你是说——”
铁笔沉默了一会,“欧阳少主,我记得那位弟子受的不过是轻伤?”
“是,也不是。那位弟子名叫姜承,曾经与我还有夏侯少主等人一同从明州前往折剑,中途……曾经遇到妖怪袭击,因此他的伤普通大夫看不了,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二位道长。而且加师兄伤重,庄内现有的医生都去了那边,剩下的人手不足,无人可以医治他。”
一听说人手不够,热心肠的铁笔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师妹,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是,师兄。”
欧阳靖将铁笔、凌音带回自己的房间时,还守在姜承身边的凉期和谢茗、以及刚打探完情报,此刻站在小火炉边给姜承熬药的江月都愣住了。尤其是刚打探完情况的江月,自己才在大师兄房里见过这两个蜀山弟子,小少爷怎的又把他们请了过来?
凉期和谢茗纷纷行了一礼,凌音走到躺在床上昏迷的姜承身边,问道:“欧阳少主,若姜公子的伤势当真与众不同,还请将你们被妖物袭击一事细细道来。”
欧阳靖就把他们一路走来在凝翠甸遇到花妖袭击、姜承的两次走火入魔的事娓娓道来,最重要的是,他把谢沧行亲口说的“受妖怪所伤,可能导致妖气侵体”这句话告诉了凌音铁笔。
听罢凌音施了点仙法在姜承身上,立刻便浮现出一片黑气来。
“……果然如此。”
欧阳靖心脏狂跳,估摸着心率能上120了。自己已经极力去引导了,只要凌音给出那个答案,那个足以混淆视听的答案——这盘棋他就已经赢了一半!
现在他等在一旁,就像等着登录官网查成绩的考生、结果界面反反复复加载却总是停留在99%那样令人心痒难耐!!
“欧阳少主,贫道虽然医术浅陋,却也能看出些端倪。方才听你叙述,我便更加确信——姜公子乃是妖气侵体,深入五内、侵蚀筋脉。人体内的妖魔之息若是累积太多,轻则发狂、重则异变,姜公子今日擂台之上突然发作,想必病因便是在此。”
铁笔心想,虽然自己和凌音修为不高,无法判断纯种妖魔与受魔气侵染的人类,但既然是谢沧行那家伙亲口说的,那多半就是如此了。
于是他说:“欧阳少主,其实当时我和师妹隐约察觉到姜少侠的气息不对劲,但我们修为不高,只觉得那气息像极了魔气,却无法判断个中原因。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我师父曾经下山遇到过一户人家,他家长子被妖怪咬断了腿,回家后便狂性大发并伤了人,姜少侠的情况应该和这差不多。”
凌音道:“是了。魔气在体内堆积太久,又不得良法将其祛除,所以一旦受伤、经脉受损、血气上涌,魔气便会借势喷涌而出,表现为发狂伤人。”
凉期和谢茗在一旁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明白姜承的情况不大好,于是争先恐后问道:“道长,四师兄他还有救吗?”
江月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盼他点好……”
欧阳靖在一旁深思:这么说来这魔气对人来说堪比病毒啊,就是传染性和致死率因人而异,简直是薛定谔的病毒……
凌音面露难色,“贫道虽然略通医术,但修为尚浅,也不敢妄下定论。我已将姜公子的外伤医好,他很快便会苏醒,但魔气感染我暂时无法可医……”
凉期急坏了:“怎么会这样!道长,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
凌音道:“我的话还未说完。贫道虽然有心无力,但我有位师伯名为草谷,精通医术,我的医术便是从她那里习得。几位可以来我蜀山,草谷师伯定有解法。”
“多谢道长!”江月连连行礼。
“公子多礼了,不过是尽我蜀山弟子的本分而已。”
看完了“病”,凌音铁笔便打算离开。此前一直一言不发的欧阳靖突然叫住他们,“二位道长且慢,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铁笔问道:“欧阳少主,何事?”
“说来惭愧,我们之中并无人认识那位草谷道长,若是贸然上山去求医,只怕不太方便。不知二位道长可否留一封介绍信,等到庄内的风波平息,在下等也可带着信物上山拜访。”
凌音简单思索一下,觉得这样也好。“师兄,那就由你来写吧。”
欧阳靖忙吩咐周围三个看戏的:“还不快去取笔墨来!”
欧阳盟主敬启:
在下等适才为贵派姜弟子看伤,联想到今日之事,依在下愚见,恐有蹊跷。
在下修为虽浅,却能看出些端倪,只是不敢贸然揣测。经令郎提醒,方知贵派弟子曾为妖魔所伤,故恐是魔气侵体,藏于五内,不曾觉察。又于擂台之上为利器划破体肤,因而气血上涌、魔气外泄,误伤同门。
若真是魔气侵体,则此事非同小可,需尽早来我蜀山医治。在下有一师叔名为草谷,精通医术,盟主若相信在下所言,可命姜弟子持凌音亲笔信一封,上蜀山求医,我等随时恭候。
凌音、铁笔。
欧阳靖小心地收好信件,这东西在将来可是关键证物。
这枚棋子,也算是落在了正确的地方……
“……欧阳兄。”江月低声唤他,并用眼神示意自己想跟他单独谈谈。欧阳靖立刻会意,便支走了凉期与谢茗。
“江兄,怎么了?”
“关于今天的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问吧。”
“你为什么会请来凌音道长?”
“这——”欧阳靖被他问蒙了,他虽然心里清楚以江月的头脑,要是从今天这场乱子中什么也没看出来才怪,但也没想到他会把矛头对准自己。
“凌音道长懂些医术,我请她来看承哥哥不是很正常吗?”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一点?我知道凌音道长会医术是因为我始终呆在大师兄房内,亲眼所见他们主动前来为大师兄治伤。我一直以为你强行带走四师兄,是为了让他及时就医,再不济也是你亲自给他疗伤,但你却请了蜀山弟子……我、我刚才在屋顶上看到的那个身影,应是你无疑!”
欧阳靖还想挣扎:“我只是……想观察一下两位道长的行踪!而且他们从大师兄房里出来,就已经能说明他们懂医术了啊!”
江月痛苦地垂下头,“抱歉,欧阳兄,我不是在怀疑你或是质问你,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的所有行为都很奇怪……就好像是有意为之的一样。你是不是……一直在引导凌音道长得出魔气感染的结论?”
“…………”欧阳靖彻底哑口无言。
“其实还有一事,我刚才在大师兄房里便觉出来不对劲的——今天庄内的医生,怎么好像比往日更少了呢?本来品剑大会就应该多请医生以防往来宾客在比武中受伤,可现下庄内全部的医生不过区区数人,且都守在大师兄房内,自然无人可以来四师兄这边……这,是你做的吧?”
“……”坏了,欧阳靖心下一凉,还是被发现了。本以为提前叫殷燃带走几名医师一事可以趁乱蒙混过关,没想到江月的洞察力这么离谱。
“抱歉,欧阳兄。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责怪你,而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我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量,我们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心性、四师兄什么心性我一清二楚,你绝对不是那种处心积虑想要伤害谁的人,四师兄亦是!可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或者说……为了谁?”
“我…………”
“既然你费尽心思却不是为了伤害谁,那么多半就是为了守护谁了。”江月忽然凑近,“告诉我阿靖,那个人是谁?是四师兄吗?”
“……好吧!”欧阳靖认输了,“我承认,你实在太聪明了。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他一生命途多舛,如果无人替他未雨绸缪,必有无妄之灾,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你才……”
“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江月看看他,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姜承。良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般,猛地抬起头来。
“欧阳兄,此事你既然连四师兄都没有告诉过,那必定不是小事,可能……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但你今天既然选择跟我分享这些,我也不惧同你们一起面对。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全力相助!”
欧阳靖上前一步,一个熊抱圈住了江月。
“江兄,谢谢你!”
得此益友夫复何求!欧阳靖感动得泪流满面,折剑山庄真的还是有好人的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