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临近正午时分。
众人乘坐云来石一骑绝尘,告别了这个见证了太多波折的暮霭村。
由于村中终日不见太阳,众人甚至是举着火把操纵云来石的。因此一突破鬼气屏障,阳光便倾泻而下,差点没把眼睛闪瞎。
不同于以往任意一场旅途,此次出行气氛凝重。不仅是因为平时的开心果欧阳靖小朋友脸色沉的可怕,而且其余几个性格活泼的小姑娘也不爱言语。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审判。这审判背后却并非公正,而是人心险恶与机关算尽。纵然欧阳靖没多说什么,甚至分别和几个人商量过对策,但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同于以往的胸有成竹,欧阳靖这次恐怕也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商议过后,厉岩强烈要求先去千峰岭的山寨里看看。虽然殷燃来信说已经把人平安送去了明州和凝翠甸——当然殷燃亲自藏的人谁都不可能找得到,但谨慎起见,厉岩还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落下的人,顺便搜查现场的蛛丝马迹。
云来石就在这种溺水般的沉默中降落了。厉岩走在最前边,带领众人绕过百转千回的山路,快速来到寨子中。果不其然,这里遭了场浩劫。一把火烧净了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茅草屋,厉岩记得这是兄弟们辛辛苦苦下山收集起来、又一步一步运上山的木材草料。坍塌的木结构下一片狼藉,桌椅、衣物、碗筷残片被随意丢在地上,看上去这里是先被人抄家一样搜了个底朝天,然后一把火毁去了。
没有战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寨子里的半魔显然如殷燃所言,已经全部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但厉岩依旧怒发冲冠:“混账!”
“啧啧啧,这可真是……”谢沧行摸摸胡须,“在山里头讨生活可不容易啊,就这么给毁了,我看着都心疼。”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龙溟冷声道,“至少没有人遇害,已经是最理想的情况了。各位,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武林公审上吧。”
“那、那盘小哥呢?我没找到多少关于他的线索……”瑕心急如焚地转了一圈,“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去开封救人吧!”
“去开封干嘛?他们肯定被带到折剑山庄了。”
结萝身后跟着皇甫卓,他们刚从废墟中走出来,身上多少沾了点尘土。皇甫卓不顾洁白衣衫的脏污,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腰牌来。
结萝接过腰牌,连同她的蛊一起展示给众人看:“这东西是皇甫卓在废墟底下找见的,说是他们家弟子的制式腰牌。我刚放出了寻人蜂循着味道找人,现在已经往西北方向去了。”
“此地西北方……”姜承低下头,“确实是折剑山庄的方向。”
面对着再熟悉不过的对话和情景,欧阳靖沉默不语。有关原作的记忆像根针一样刺痛大脑,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我们不能就这么去了折剑山庄救人,其中必有埋伏。”凌波说。
“不错,”暮菖兰亦道,“盘晓被捉,恐怕只是诱饵。此刻庄内应该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姜兄弟往里跳了。”
“即便知道是诱饵,我的兄弟我也必须要救!”厉岩捏紧了赤黑的拳头,“折剑山庄,我非去不可!”
“厉兄,你冷静点。”龙溟跨出一步,踏到急匆匆往外走的厉岩面前:“明知有诈还贸然前去,难道不是白白送命?”
“厉兄,”夏侯瑾轩也道,“此时武林中人齐聚一堂,折剑山庄中必然危机重重,我们必须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没错,厉兄弟,我们是去救命不是去送命的。你就先听听夏侯少爷他们怎么说吧。”
“……好,你们说。”
夏侯瑾轩于是安排了结萝、龙溟这支奇兵以为内应,其余人先按部就班参加公审,他和皇甫卓再据理力争,尽可能为姜承清洗冤屈,再拖延时间。一旦发生变故,就请结萝与龙溟暗中救人。和原作的发展几乎一模一样。
“结萝姑娘、龙兄,我们十一人中,只有你们未曾在折剑山庄露过面。因此,还请你们提前混入人群,做好最坏的打算。”
结萝与龙溟点点头。一直很恍惚的皇甫卓也如梦初醒,“我定会极力为姜兄辩驳,哪怕……要与我父亲针锋相对。”
忽然,此前一直沉默的欧阳靖终于开了口。
“嗯……明线已经差不多布置妥当了。”
“明线?”凌波微微蹙眉。虽然已经差不多能接受这个小少年并不像外表那般单纯,但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这种词汇还是让她不舒服。之前在暮霭村时是因为她要跟踪龙溟,欧阳靖与黑衣人的交谈只是意外收获,但对方似乎谈到“姜承”一事之后就暗中布下了用于隔音的阵法,她再没听到一点儿动静。
“明暗两线并行,从正面背面两面夹击……”欧阳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有理会凌波:“成功率……不高,但是底牌好歹有他,解铃还须系铃人……罢了。生死存亡的转折点,由不得我优柔寡断!”
言罢他猛地抬头,“各位,我现在的想法要解释起来实在有些一言难尽……不过等这件事结束后,我想不用我解释,各位也都能明白了。所以,时间紧迫,我先不在这里多嘴,但我请求各位,一定要全力配合我。”
“那是自然。”众人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异口同声。
“嗯。”欧阳靖点点头,“龙溟哥哥,你过来一下。”
欧阳靖带着龙溟走远了些。姜承看的不真切,只见欧阳靖似乎向龙溟伸出了手,而龙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浑身散发黑气的物件,迅速拍在欧阳靖手里。二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归队了。
“谢大哥,你来一下。”
“好嘞!小少爷有何吩咐?”
凌波偷偷望过去,她离得远听不清,只能隐约听见风送来的半个词句:“好……我看准时机……关键证据……”
和谢沧行交代完后,欧阳靖这才面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各位,”他义正言辞,“我们面对的是一场审判,一场毫无公理正义可言的、实力差距悬殊的较量,单方面的栽赃陷害。我们的胜算固然有,但不多。因此,我在此郑重请求各位,请大家听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被愤怒或者绝望冲昏头脑!请一定要相信我,也——”
最后一句话,他是盯着姜承的眼睛说出来的。
“——也一定要相信你们自己。”
“……”厉岩沉默着思索了很久很久,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感到心情稍微平复些许。他上前一步,向欧阳靖伸出一只手来,而欧阳靖也从善如流地回握过去。
“欧阳家的小子,我承认我这个人性子冲动,做事不过脑子,但我在这里向你保证——可能在待会的公审之上,我会控制不住情绪,但我一定会牢牢记住你说过的话。”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欧阳靖真诚地点点头,“厉大哥,我知道被捉的是你的兄弟,你本就是我们之中最难保持冷静的人。但盘大哥被捉已是既定事实,无论我们再如何怒发冲冠也无用,不是吗?还不如保持冷静,说不定还能发现事态的转机。”
厉岩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欧阳靖的话,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云州的雪,似乎总也没个停的时候。
外地来的旅人赶上了山庄最冷的季节,于是便曰:折剑山庄的雪下的痛快啊,从不停歇。但其实,折剑地处河北,气候虽然冷了点,但也没那么离谱。人云亦云之下,也便成了永冬之城。
欧阳靖接住一片飘零的雪花,将它融化在掌心。微冷,但不动手。于是他知道,折剑山庄的春天就要到了。
厉岩停下了脚步。前方折剑山庄正门处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隐约可见门口守卫着几名紫衣的折剑弟子,还有白衣的皇甫弟子。
此时,原本十一人的大队伍已经只剩欧阳靖、姜承、夏侯瑾轩、瑕、暮菖兰、皇甫卓、厉岩七人。谢沧行与凌波从欧阳靖提供的人迹罕至的小路进庄,以免惹人注目。龙溟与结萝则是早就混进了庄内,以为内应。
“姜承?!你果然来了!你这个该死的叛徒,今天就要你血债血偿!”徐世恶狠狠挥出一剑,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被他这么一挑唆,所有人都举起了剑。
“要血偿的是你们!”
“哼,大言不惭!大家上!”
“且慢——”
“夏侯少主?”许呈认出了躲在后方的夏侯瑾轩,“夏侯少主为何阻止,难道夏侯少主也想包庇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