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他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给我往死里查。”
“第一,这个鸭舌帽。挖地三尺,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出来。我要知道他是谁,受谁指使,花了多少钱。”
“第二,网上带节奏的水军源头、营销号背后的金主,一个不漏,全部给我揪出来!我要知道资金流向,对话记录,所有肮脏交易的证据!”
“第三,”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商谢词和江挽晏身上,“内部,也给我筛一遍。看看是不是有‘家贼’,觉得Moon走了,天就变了。”
“赵总,这……”安保主管有些迟疑。
“查!”赵经理猛地将那张皱巴巴的纸巾拍在桌上,发出比刚才拍平板更沉闷、也更令人心惊的声响。“LHG不是谁想踩一脚就能踩一脚的泥巴!
“Moon是我亲自送走的功勋,商谢词是LHG现在的队长,江挽晏,Sea是LHG未来的支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
“我不管背后是眼红的同行,还是别的什么牛鬼蛇神。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我们战队的……”
赵经理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鸭舌帽影像,一字一顿,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赵经理带着安保和舆情负责人离开后,训练室里紧绷到极限的空气似乎才稍微松动了一丝,却又迅速被另一种更黏稠、更私密的沉默所取代。窗外夜色浓沉,室内惨白的灯光映着几张疲惫又心事重重的脸。
Moon沉默地站起身,拍了拍Sea的肩膀,声音沙哑:“走了,回房。”
Sea点点头,高大的身影随着他一起消失在门外,将这片空间留给了风暴中心的两人。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点声响。
偌大的训练室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空气里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腻奶茶气息。
商谢词依旧坐在原位,脊背挺直如松。
她换上了干净的队服外套,但那股甜腻的味道似乎已经顽固地渗透了布料,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江挽晏就坐在她斜对面不到两米的地方,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商谢词揉按后颈的手指上,又飞快地滑过她被灯光勾勒出的、略显冷硬的侧脸线条。
商谢词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蓄着未散的戾气与沉沉的倦意。
“队长……”江挽晏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
她看着商谢词肩膀上那一片深色的水渍——那是湿透的内搭T恤洇出来的痕迹,提醒着她刚才那杯东西的冲击力有多大。“你的衣服……湿透了。”
他们刚进基地时,赵经理也没那么畜牲,更何况他查了一路了,没那么着急,提出了先让商谢词回去换衣服的建议,结果商谢词只是摇摇头,点出了先查是谁。
结果到了会议室又看到了热搜。
商谢词动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她才极其缓慢地侧过脸,目光落在江挽晏身上。
那眼神很深,像寒潭底下涌动的暗流。
里面没有了刚才锁定袭击者时的骇人杀气,却沉淀着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东西——审视、确认,还有一丝极力压制的后怕。
“你呢?”商谢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带着长时间紧绷后的沙砾感,“有没有溅到?”
江挽晏下意识地摇头,幅度很小:“没有。你……挡得很严实。”
这句话说出口,她心脏像是又被那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酸涩感直冲鼻尖。
她飞快地垂下眼,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对不起……”
商谢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为什么道歉?”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尾音似乎沉了一分。
“如果不是我走神……”江挽晏的声音更低,带着浓重的自责,“你也不会……”
“江挽晏。”商谢词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江挽晏低垂的眼睫,“看着我的眼睛。”
江挽晏身体一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商谢词的视线。
四目相对。
“听着,”商谢词一字一句,清晰而低沉,如同在战场上发布不容置疑的指令,“那种情况,换做是Moon,是Sea,甚至是我们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挡。这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本能。”
她顿了顿,目光在江挽晏脸上逡巡,仿佛要确认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所以,不需要道歉。该道歉、该付出代价的,是扔那杯东西的人,还有他背后的人。”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试图驱散江挽晏心中弥漫的自责阴霾。
但江挽晏却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更深的东西。
一种超越了队长职责的、近乎本能的紧张与关切。
那份紧张,在她毫不犹豫挡过来的瞬间,在她此刻沉静却紧绷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训练室惨白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两人之间。
江挽晏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因为刚才的紧握而微微汗湿。
“我……”江挽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她看着商谢词肩膀上那片深色的水渍,看着灯光下她略显苍白的唇色,看着她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
后怕、感激、愧疚、还有那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翻涌,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颤音的问题:“……疼么,那个冰块?”
商谢词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怔。随即,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几乎不能称之为笑,更像是一种带着点无奈的自嘲。
“有点凉。”她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江挽晏的眼睛。
“我去拿点冰敷的……”江挽晏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商谢词的声音阻止了她。她看着江挽晏眼底还未散去的惊悸和担忧,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她朝江挽晏伸出了手。
灯光下,能看到她指腹和虎口处常年握鼠标磨出的薄茧。
“手。”商谢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给我看看。”
江挽晏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着那只摊开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有些僵硬地,将自己一直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右手,放进了商谢词的掌心。
商谢词的掌心带着薄茧,微凉,却干燥有力。
她轻轻握住江挽晏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然后,她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极其缓慢而轻柔地,抚开了江挽晏因为过度用力而掐得发白、甚至在掌心留下深深月牙痕的手指。
指尖拂过那些细微的掐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怜惜的触感。
江挽晏只觉得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顺着被触碰的掌心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商谢词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江挽晏掌心上那几道清晰的指甲印,指腹在那微微泛红的痕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抚平某种看不见的伤痕。
“别怕。”商谢词抬起眼,目光再次锁住江挽晏。
这一次,她的声音更沉,也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近乎承诺的力量,穿透了那些翻腾的舆论、未散的危机和离别的阴影,直抵江挽晏心底最深处的不安:
“有我在。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