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丹红盯着他,“我是贪图叶家的繁华,想做官家夫人。活该深陷牢狱之灾,流放北地。我是勾搭沿途押送的官差,叫他为我保驾护航。可那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压在荒地里行不轨之事?我拼了大半条命逃出来,对,我是杀人了,所以我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毒妇,不把我看紧点,我转头就要在这富贵乡里,找个平头正脸的公子哥把自己嫁出去。够了吧!”
这些都是陈清轮曾奉命调查到的事实。
被丹红用压抑的声音近乎嘶吼出口,不啻于在他耳边响起惊雷,震得陈清轮不作他想,只一门心思的否认,欲上前拉住丹红。
丹红再一次挣开他。
“如果你真心想娶我,便向我证明你能做让葛藟攀附的樛木,别再叫我成为父子矛盾的牺牲品。”
她只给陈清轮留下这句话,与紧闭的房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丹红才听见犹豫离去的脚步声。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感慨真是跟王槊这个木头人厮混久了,酝酿那么长时间,才挤出这么点泪花。
好在忽悠陈清轮是够用的。
丹红往里走的动作一顿,再次忽略不经意间从心里冒出来的某个名字,转而思索陈清轮的态度。
打从一开始,陈清轮就对她流放前后的经历了如指掌。
所以丹红知道,温婉端淑对他没用。
陈清轮很清楚她的本性。
她必须要震住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少爷,想办法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在莫都行事,还要多倚仗他。
丹红原本的打算是先加深陈清轮心里对她的负面印象,刻意展现冷血又张狂的模样,不过需要掺杂些恰到好处的聪慧优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一无是处。
因为李怀瑾的任务,陈清轮即便厌恶她也当不了甩手掌柜。
再似剖心般流露一点身不由己。
这招丹红从前就用过,出于误解的愧疚,“受害人”往往会将她视作真心朋友,对她多有照拂。
最适合爱恨不过脑,经常感情用事的少年人。
只是丹红没想到陈清轮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被她冷脸相待,反屁颠屁颠凑上来,短短几日就成一往情深的模样。
真是没出息。
这可不是丹红想要的。
丹红才不管这些人喜欢自己什么,她只需要吊住这些感情,维持在一个若即若离、对她有利的关系上。
要让他觉得亏欠,心甘情愿帮自己做事。
目前看来,把陈清轮忽悠去跟他亲爹打擂台是最好的选择。
丹红摩挲着手中油润的玉佩,又思考起这头要从什么地方下手。
想到第二天还要随方夫人拜访方家,她将玉佩压在枕头下,熄灯闭眼。
翌日。
魏紫一大早起来准备精致的糕点早食,跑到方夫人面前献殷勤,正好撞上陈清轮这个不速之客。
他倒是大大方方得很,来蹭吃蹭喝毫不扭捏。
得知丹红今日也要去方家,陈清轮揩干净嘴道:“依我看来,你最好不要去。”
陈清轮颇带深意地说:“顾家的旧仆和丹书达的女儿可以是两个人。”
丹红扫了他一眼。
在这种正事上,陈清轮的意思很多时候就是李怀瑾计划的延伸。
丹红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顾家的旧仆不仅在流放途中逃跑,至今仍是流民,更有一桩命案疑窦在身。
既然她已经过了雁村纸面。
李怀瑾认为,不如单以丹书达遗留在北州的后嗣身份回到莫都,省去许多麻烦。
毕竟曾被发卖为奴为婢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丹红却不这样想。
她惦记的,可不只是旁人施舍的那些好处。
是以丹红正色道:“顾家的旧仆与丹书达的女儿本就是一人,我行得正坐得端,堂堂正正。就算要调查我,侵犯而其时杀之,我亦无罪。”
陈清轮微怔。
律法中确有此言,不过即便是白纸黑字,真正落实时亦有出入。
即便声称“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的法家,及至秦太子犯法,也以君嗣为由,令其师、傅代为受刑。
转瞬间,他便明白丹红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杀人偿命”于显贵而言并非天经地义,更别提丹红本身就占理。
她根本不想抛去以前的身份。
但原因并不是她义正辞严的这些话。
她在反过来让李怀瑾为她铺路。
陈清轮终于知道丹红身上最吸引自己的那股劲儿究竟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