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怎么还戳到他肺管子了呢?
庞耳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爱恨情仇”,只当陈清轮此人天生是个炮仗,一点就要炸,暗暗感慨着年轻人沉不住气,殊不知陈清轮已经将他视作毁了自己终身幸福的罪魁祸首。
不过庞耳还是见好就收,不再聊关于太子的事。
他对方老先生道:“时光荏苒啊,老师的须发已然花白。”
一通“忆往昔”后,顺理成章接道:“前日内子谒见太后,尊者言辞间颇念旧情,可惜晚辈年轻,对往事知之甚少,说不到尊者心坎里。尊者倒是言明欲再见故人。”
放眼整个朝堂,和太后一样老古董的,就只剩方老先生一个了。
庞耳这是看情况缓和,想试探方老有没有出仕的打算。
虽是耄耋之年,可老先生身体康健,更兼德高望重,他若重新活跃,即便天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陈清轮腹诽:真是打得好算盘,一听见风声就来捷足先登,指望扯上方家的大旗。
不过这事跟他没关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着。
老头这把年纪,就算在朝堂上说错什么话,想来也不会被过分深究,更牵连不到丹红身上。
但方老的回答却叫陈清轮瞬间精神。
“老朽腿脚不便,何况身即外男,不可入深宫觐见。”他伸手拍了拍丹红的肩膀,“汝之师妹倒机敏过人,可爱可怜。倘尊者深宫寂寥,不若荐其伴驾。”
嚯,醉翁这酒坛子里竟然还装着个酒坛子。
丹红愕然地看向方老。
庞耳倒是开心,他只当方老是借丹红之口,不想贸然引人瞩目。
他一口应下,心里早已做好向太后举荐的准备。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庞耳闲聊几句便告辞了。
陈清轮看出丹红有话要对方老先生说,厚着脸皮留下来只会招人嫌,即便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终于还是道了声告辞。
只是有些话他惦记着和丹红说清楚,拉着她要她“相送”。
行至门口,陈清轮便立刻解释道:“我并非刻意隐瞒,殿下的请战书前日才送至莫都。”
丹红的心思早不在这件事上。
她也没有因陈清轮的刻意隐瞒生出多少恼怒,恰恰相反,她刚刚正琢磨着如何利用这件事增加自己的筹码。
不过她擅长一心多用,这条鱼钩可不会轻易放松。
于是丹红眉眼低垂,苦笑道:“你职责所在,我又怎么会怪你?”
不言责怪,言行举止间皆是失望,倒更叫人心焦。
陈清轮急道:“我只是忘了,若有下回,我一定头一个告诉你。”
丹红才不信这种骗鬼的话,她笑盈盈答:“你我又没什么关系,我不要你这承诺。”
“如何能叫没什么关系呢?”陈清轮更急,“你分明答应过我……”
丹红打断他:“那这些日子,阁下只顾纠缠于我,可曾为我解决后顾之忧?难道你的目的是先打动我,叫我耽于情爱,宁愿无名无份、受人嫌弃,也要死乞白赖的跟着你吗?”
陈清轮哑口无言。
他自忖绝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根深蒂固的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家族阻力统统不足为惧。
毕竟自幼伴读东宫,父母对他的干涉少之又少。
即便陈父扬言要与之断绝关系,在陈清轮眼里也不过是威胁他的屁话。
莫兆陈氏不可能舍弃一个深受东宫器重的子嗣。
大不了通过太子求一道赐婚的旨意,先斩后奏便是。
丹红听了他磕磕绊绊的解释,眼周忽然一红:“我无父无母,孑然一人,此生最盼望的便是有长辈照拂。我才不要时时遭受公婆白眼。”
陈清轮心中随她的话泛起心疼的酸涩,里边又蕴藏着丝丝甜意。
他抿着唇,暗暗下定决心。
临别前,陈清轮还不忘提醒丹红:“入宫伴驾这事你可要慎重。”
“不好吗?”丹红反问。
陈清轮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明眸,笑道:“你也不怕庞闻之把你卖了。”
他又道:“我忘了,你天不怕地不怕,只要肯给你开一扇窗,你仗着脑袋硬,一定得伸头闯一闯。”
不怕?
丹红脑海中却忽然闪过昨日的一番自白。
她无意识想的话,却似一道利刃,剖开她自欺欺人的外壳,抽丝剥茧出真正的念头。
怕方老先生将她逐出师门……
怕……吗?
丹红眨了下眼,笑着说:“我还是有怕的东西。比如你们世家大族的龙潭虎穴,我就不敢闯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