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雨霏与汪子恒将学生往“味先知”领,陆清洛停在原地,等待姜醴的下一句话。
她抬头盯着他,努力使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敲起小鼓来,心中的声音太嘈杂,以至淹没了早秋最后一阵蝉鸣。
他要说什么?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一直闪回,盖过姜醴所言的第一句话。
“……若是能寻个机会带他们出去游历一番──”
“什么?”心中的鼓声停下,她茫然地抬头望着姜醴,她不知自己具体在期待什么,但总之不是这般的话。
“谭容淸他们学了几首诗,也学了些韵律,但联系的题材大多只局限于描绘田园光景。”姜醴以为她未听明白,将第一句话展开说。
陆清洛后知后觉他的意图,为自己方才脑中隐约浮现的想法感到脸颊发烫,认真考量起姜醴所言。
据她所知的历史,历朝历代中,唐朝是以诗取士,这也是唐朝诗歌繁荣的重要原因。当时一大批文人墨客为了吸取作诗的题材,时常游历四方。而她的学生们大多因为出身原因,只见过宜和小小一片天,最多的也不过去过临近、隔了条江的江南而已,无论将作诗的技巧学的如何精进,不曾见识过大千世界,都难以作出令人惊艳的诗作。
姜醴的提议与考量,确是经过深思熟虑,如若有学生要在科考的路上走下去,游历这一步不可或缺,只是这些孩子家庭条件复杂,带去哪里游历?游历过程如何安排?如何说服孩子的家长?
……
有太多太多问题,一直赶到味先知,带学生一同做糕点时也在思考,教学生典故时也在思考,教训又在调皮捣蛋的学生时也在思考。
拧眉间,今日在大堂中跑腿的王鑫跑来:“陆先生,有客人要开春时上过的蜜渍梅花。”
蜜渍梅花?
她紧绷在游历上的思绪忽然被一段遥远而柔软,沾染着梅花暗香的记忆触动,如雪的梅,翻飞的白色衣角,天边翻涌的血色黄昏——她似乎又重新经历了那过于奇妙的一日。不过那一日好似一道分界线,在那之前她与姜醴不过泛泛之交,经过那日,两人间有什么东西如冬日冰雪下封印的勃勃生机,亟待天气转暖,便破土而出,再也遮掩不住。
“随我来。”她唤上王鑫拎着锄头来到味先知的后院,在尚未枝繁叶茂的桃花树下轻轻挥舞,不出几下,漏出半旧坛子顶端的暗红色封口。
这道菜小团子们当时嫌味苦不爱吃,客人也无几个有闲情逸致品鉴一番的,于是剩了好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陆清洛干脆将它入了酒,酿在梅花树下。此去经年,还有客人念挂它,倒是双方的缘分。
“蜜渍梅花没有,已经入了酒做梅花酿,你要不要?”
半旧的酒坛坛身还沾着点土,静静地立在二楼雅座几叠花花绿绿、装盘精美的菜肴中间。那蓄着长须的客人眼睛一亮,阔绰地买下,待陆清洛与王鑫一同走下楼梯时,仍能听到那客人与他的同伴讲述当年头次尝到蜜渍梅花时的惊喜。
“你可知这梅花是从哪里来?”
王鑫本脑袋放空地走着,被陆清洛这么忽然一问,嘴巴张开,噎了片刻才答道:“东边的小山上?”
“你们这些孩子平日里常去那边玩?”
“不曾,我是个喜好乱晃的也只偶尔去过几回,路途远不说,平日里山头上也不过只有普通的树木,没什么特别的。”
“你可曾冬日里去赏过梅?”
王鑫摇摇头:“远远看过几眼,冬天太冷了,不高兴出门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