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侍郎笑眯眯地搓了搓手,从手袖里抽出一张折起的红纸递给重彧,“这是小女奉娮的生辰八字,想托重相转交给九钦天,本该是给他的父母的,但听闻他双亲……”
重彧垂着眼,看见勺子从自己的拇指出裂开了一条缝,他面无表情地搁下碗,怕那玩碗在自己手里碎了还要赔钱,“这五万两黄金了不是个小数目,陛下岂能无所察觉?”
孙大人道:“但这个数臣还是有些把握的。”
说着他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比了比。
重彧:“三万两黄金?”
孙侍郎:“白银。”
“……”重彧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桌上的红纸,问道:“孙大人,你对得起你女儿生辰八字这几个字么?”
“……”
最后孙侍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三百万两白银,并表示不能再加了,否则重彧就要保证让九钦天娶了孙奉娮,重彧这才停止了加钱,并还不断地摇了摇头,叹着气道:“好吧,白银就白银吧,好歹也是些钱不是。”
刚查获了贪污的重相转眼就跟户部侍郎合伙贪污起来了不是?好悬把陛下气死不可。
他将那张红纸拍了又拍,恨不能拍掉了色才肯罢休,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就又有人在摊子前停了下来。
“臣见过重相,孙侍郎近来安好?”是娄仪,“许久不见重相了,怎么在这儿碰到了。”
重彧往他身旁看去,正撞见一双墨黑的眼睛也沉沉地看着他——授九一身茶白锦袍,银线勾边,白玉腰封,衣摆上绣的是栩栩如生的白鹿仰月,那轮月正好是他腰间一块淡黄色的玉珏。
重彧刚把他卖了正心虚不已,连忙将那张红纸折了起来放进怀里收好,一个角都不敢露出。
“是啊,真巧,怎么在这儿遇到了你们?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
娄仪道:“我们刚从京郊的农田视察回来,正要回宫里去。”
自上次在太仪宫在不冷不热地争执了一番以后,重彧快有小半月没见过授九了,更不用说授九主动来找重彧。他上次被明书渊砸伤,连宣皇都知道了送来一声问候,偏生窥星楼连个屁都不放,有聪明的人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后来送行明冶烃时,重彧领着步钦沂在最南边,授九领着司占司在最北边,两人泾渭分明,连视线都不曾偏转一丝一毫,夹在中间的除了宣皇以外无人不觉芒刺在背,连重霍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瞿汤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凑到他身旁操着新学的手语比划了两下:闹别扭了?
重彧淡淡道:“别瞎几把晃你的脏手,还没我家狗比划的好。”
瞿汤无语,凑过来的白术又道:“别拿我们出气啊,有本事你上那边骂去。”
说着他用冲北边抬了抬下巴,重彧道:“我是有病么我?”
最后不欢而散。
一身皇子浅黄蛟龙锦袍的明冶烃突然偏过头道:“重相和九钦天不送送我么?毕竟我走了……再能交心的人可又就少了。”
后面一句说的声音小了些,是专门说给重彧听的,重彧不敢恭维扭过头冲他一抱手,道:“臣恭祝殿下一路顺风,往后福寿安康。”
授九也只颔了下首,没感情地道:“恭祝殿下一路顺风。”
事后,两人各奔南北回各自府中去了。
重彧觉得授九还在生他的气,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去讨晦气的好,于是他俯身一把抱起五仁,匆匆告别后连忙溜了。
“诶重相,重相……”娄仪抬了抬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重相家的狗真是圆润得很,跟他……很像。”
重彧抱狗的像被狗撵似的停在了玉露台门前,白天里的玉露台就像个普通酒馆一样,多是些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或是专门陪酒的,里面还能听见阵阵丝竹管弦乐和温温软软的唱腔,像极了阴淮那边的姑娘说话一样,连骂人也好听。
重彧没敢把五仁放下来,怕它一会儿被玉露台后院的母狗给勾引走了,管事的又迎了上来,笑着问:“重相大驾光临,今日又是约了谁?”
重彧道:“这次可没约人,我找云想姑娘。”
管事的立马就带他上三楼去了,顺着走廊到了最里面敲了敲门,“云想姑娘,有位尊客想见你。”
稍等了一会儿门才被拉开,云想不耐烦地道:“我不是说了么白日里我不见客除非是财神爷……”
一见重彧她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愣愣的,最后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重相?您来了,怎么是您?我以为、我以为是……”
重彧摇着头直道“可惜可惜”,“我可不是什么财神爷。”
云想脸涨得通红,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啊!”
总之云想将这一人一狗迎进了屋里。
“哇,这是重相您的狗么,好可爱啊!”
云想举着五仁的两条前腿,手指在它满身的绒毛上揉了揉。
重彧抿了口杯里的茶,从袖里掏出红绳来放在桌上,道:“这个东西收好,我看上头这个玉如意质地不错,能卖好几个钱。”
云想瘪着嘴放下五仁,将红绳拿了起来,那是一根六股编的圆绳,被她接在手在重彧清瘦的手腕上绕了三圈,又将活扣套进末端的玉如意拉紧,保证不会脱落才安心得笑了笑。
她指着上面的玉如意道:“如意安康,一世长安,也保佑重相事事如意,事事顺心。”
重彧有些受宠若惊,一边要去摘,一边道:“我看不如保佑云想儿找个如意郎君。”
云想按住了他的手,笑着道:“那重相娶我啊,我就有如意郎君了。”
重彧站起来比她高上一个头多,他在她头顶按了按,随意地道:“十六岁,还小了些。”
云想微微睁大了好看的杏眼,“我都已经及笄一年了,常人家都该有孩子了,还小的话就该老了!”
被人不知情地捅了一刀的重彧道:“我都已经二十一还多了我自豪了么?”
他永远忘不了太子的儿子跑着过来口齿清晰地向他请教兵书时的表情。
大宣男儿十七八谈婚论嫁的不在少数,他这把年龄还在杳无音讯的也就只有他们那一堆臭味相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