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冕下,就是他了。”
侍者将他领到摇篮前,里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大概只有五六个月,瘦弱的小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白,稀疏的胎发枯燥发黄,也不知他曾得到过几天疼爱。
摇曳的烛光照亮耶伐利亚的脸庞,他宛如神最喜爱的造物,完美比例的五官简直是教廷中最俊美的雕塑,铂金色的短发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芒,似是一顶神圣的光环,而他银色的眼睛中蕴含着宁静与慈爱,似乎他已经超越了神造物的身份,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神裔。
“留下这个孩子的命。”
“可是,可是……”
“身为神子,我是带来希望的使者,而不应断绝希望的存在。”
“……是。”
耶伐利亚从牧师袍下伸出手触碰婴儿的脸颊,熟睡中的小家伙感受到异常,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你真是个可爱的小杂种。”
突然,一声稚嫩的狼嗥从门口传来,耶伐利亚循声望去,在光芒无法照耀的阴影里有一只丑陋的犬型幼崽,它黑色的毛发已与黑暗融为一体,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只狼还是只狗。
耶伐利亚脸上表现出了强烈的厌恶,这一刻神裔终于有了人的情绪。一只纯白的鹰从光芒中飞进来落在耶伐利亚肩上,和他一起站在神位冰冷地俯视人性。
“我说过,永远别再离开教廷出现在外面,永远。”
01
绪兰·凯撒换上他唯一的圣袍,这是按照他一年前的身量制作的,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他已经能摸到门框的一半了,圣袍也短了一小截,露出他今早换上的羊毛袜。
孤儿院的院长让他站到自己位置上,他在唱诗班第二排第八个,前面的孩子会挡住他的羊毛袜,后面的孩子会淹没他的存在,看起来似乎不错。
院长再次打量着整个唱诗班,又发现了一点瑕疵,他拿出一个白色的单眼眼罩递给绪兰,上面绣有红十字架。
“为什么我要戴着它?”
“孩子,你的眼睛是你血统不纯的证明,这会冒犯到教皇冕下。”
教皇冕下,神的代言人,不死不灭的存在,曾经只有国王能够与他并肩,如今国王一脉已经完全凋零,冕下就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绪兰从小就被教导信仰教皇冕下,他一直在想象冕下的模样,事实也完全符合他的想象。圣殿是半开式的,没有天顶和墙壁,只有华美的水晶地板,极尽奢华的黄金王座,背后是同样黄金打造的十字星和具象化的光辉。教皇冕下手持权杖端坐在王座上,无限慈爱却高贵遥远。
而耶伐利亚并不在乎唱诗班献上的赞歌,他已经找到了绪兰,第二排第八个,戴着眼罩的那个孩子,他悄悄动了动手指,释放出一点精神力。
顶级向导可以轻易控制普通人的意志,此刻,绪兰陡然间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他想要去追逐教皇,他想要站在这个人身边,甚至想要与他并肩而行。这份欲望是如此强烈,胜过对世间一切的渴望。
他大着胆子抬头看向王座,耶伐利亚早已在那等着他。教皇从王座上站起身,向着他伸出了手,圣殿中瞬间一片寂静,院长的手拿着指挥棒悬在半空不敢落下,他想不出是什么地方出了破绽。
耶伐利亚来到众人面前,向绪兰招招手,“过来。”
不等其他人有所动作,绪兰迅速从唱诗班中挤出来,握住了教皇的手——他知道就是自己。
冕下的手触碰上他的脸颊,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是如此柔软,他的手指侵入眼罩之下,红十字架顺势落下,他终于看见了这双一金一绿的异色瞳。
耶伐利亚瞬间兴奋起来,杂种总是残缺不全的,血统给予的礼物他们只拥有一半,但是他们妄图拥有整个世界。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绪兰·凯撒,我叫绪兰。”
“那么绪兰,从今往后,你愿意在我身边生活吗?”
绪兰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如此这个远赴千里献上一首赞歌的唱诗班也没有了意义,耶伐利亚单手抱起绪兰,金线绸面的白便鞋踩着回响走出圣殿,走下奠基着至高的长长台阶,台阶隐没在云朵之中,两旁矗立着历代教皇的大理石全身雕像,死灵的目光尤其锐利,像是要将这两个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刺穿。
但死灵力所能及的只有注视,台阶的尽头连接着教廷,这个国家的中枢,权力漩涡的最中心。教廷的大门在耶伐利亚和绪兰进入后轰然关紧,封死了外界对此的一切窥探和猜测,也封死了名为绪兰·凯撒的命运。
02
绪兰·凯撒一直记得他进入教廷前最后一眼所见的雕像,离教廷大门最近的一座雕像,没有繁杂华丽的法衣,只有整洁到没有一处褶皱的纯白牧师袍,不苟言笑的脸上配了一副金丝单边眼镜。
耶伐利亚告诉他那是上一任教皇耶路撒冷,他永远严谨且细致,行为举止也从未有过偏颇 ,只可惜他生在了一个糟糕的时代。
而如今,教廷的光芒已经照耀着整个国家,耶路撒冷和耶伐利亚正在教廷后花园中下西洋棋。
耶路撒冷是白棋一方,在他身上只有纯正的白色,白发银眸,一件素洁的牧师袍,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蜷在他腿上休憩。
“你真的要把这个孩子放在身边吗?”
“他是个很乖的孩子,我很喜欢他。”
很乖的孩子在白蔷薇的花丛中与一只小黑狗打闹,欢乐的笑声未曾停息。
耶伐利亚不自觉地笑了,他让黑色的骑士上前,那只白鹰立在他肩膀上与他一同观测着这场棋局。目前局势明朗,他的心情也很好,他甚至想要亲手抚养这个孩子长大,如果小家伙听话,他会让他顺利继承国王的王冠,也会稍微分一点实权给他,只要他听话,允许范围内的一切他都会给他。
“不怕最后被反咬一口?”耶路撒冷同时移动白王和战车,完成一次王车易位,之前黑棋所有的优势都被推翻,现下双方局势持平。
耶伐利亚冷下脸,“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预见未来是教皇一脉独有的能力之一,他们能在自己的精神海里看见某个时间段的未来,而且是不可更改的未来,不可改变的命运。
“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也能看见,哥哥。”
“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掌控不了这项能力。”耶伐利亚将黑王重重地砸在棋盘上,他的神情开始变得阴鸷,“我永远无法像你一样,在任何时候都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未来。”
耶路撒冷神色如常,他刚要开口,绪兰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冕下!冕下!”
贪玩的小孩弄得身上的长袍有了污渍,红扑扑的小脸却显得很可爱,他一路小跑着近了,但在看见耶伐利亚肩上威风凛凛的白鹰后有些害怕,停在原地不敢前行。
耶伐利亚轻笑一声,恢复往常的神情向绪兰招了招手,“不要怕,小家伙,你能看见它吗?”
国王一脉都是天赋卓越的哨兵,一出生就能看见精神体,只是这个小杂种血统不纯,恐怕永远都到不了S级。
绪兰怯弱地点点头,眼睛仍然盯着那只白鹰,绕了半个圈子从另一侧靠近耶伐利亚。
“它是我的精神体,月。它好像很喜欢你,要不要摸摸它?”耶伐利亚展开手臂,月落到了他的手腕上,并且闭上那双锐利的眼睛,低下脑袋一副温顺的模样。
绪兰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触碰月,凶猛的鹰类其实有着格外柔软的羽毛,被人类抚摸时还是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