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井口透进,落入水中,映出熠熠群星。
此地是灵界的真水之井,容纳世间所有真水。三界最初脱离混沌,就是靠这种银色的真水划分妖族和灵族的界限,只因它具有照见一切本质的能力。天地初开时,真水源源不尽,到了如今,只剩这一口井的量。
“其水真真,如银如镜。其水煌煌,如日如月。”
这是古老的赞颂真水的诗歌,即便曾经低微如法月,也在妖窟最肮脏的地方听见过真水的礼赞。
透过真水的镜面,叶叶如井底之蛙,借着几寸日光,只看到了自己和法月——一只毛发亮丽的鸡,和一条通体玄色的蛇。银光垫在蛇身下,映出五彩斑斓的黑。
虽然真水照见的这幅画面有些怪异,叶叶还是偷摸着把自己的真身变大了些许。理由嘛,也很简单。她堂堂巨魔爱宠,负责庄园招工事宜,至少在这条大蛇前体积不应该显得像只鸡崽似的,不然简直有负她赫赫威名。
法月一早就在周围布好结界,真水无法伤害他们。他不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便也如她所愿,控制着将真身缩小,以一种盘桓围绕着她的形态。看着叶叶因此玩得不亦乐乎,他暗笑,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灵族要把所有真水贮藏起来?”
叶叶懒懒趴在他的胸口,驱动着真身去啄那条小虫,敷衍地摇头。
可惜,小蛇狡猾地逃走了。
法月不自觉摸着她的后脑勺,继续说:“因为灵族不惧真水,但这却是可以轻易杀死妖族的利器。”
“那他们之前没用吗?”
叶叶伸出手指头,戳他的肩膀,戳他的腰腹。反正真身占不着便宜,这会还能占不着吗?
法月执着地与她不老实的手五指相扣,嘴上不出差错地应着:“他们倒是想用,只可惜迄今为止全部的真水,还不足以灭掉整个妖族。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在试图创造真水。”
“那他们成功了吗?”
叶叶想逃。
“他们不可能成功的。”
法月不让。
“为什么?”
叶叶歇菜了。
法月便正神道:“五百年前,我意外落入真水之中,却通过真水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嗯,另一个世界。”法月说:“那是个乌云沉重的夜晚。广袤的海水中央立着一座石碑,碑文十分凌乱,我依稀只认出‘女’、‘宅’二字。”
...女、宅?
“那是‘姹’。他们恐惧主人,所以不敢直呼主人名讳,用这种拆字的把戏...”镜子忽然感慨:“巨魔啊,在这世间的任何角落,只要呼唤她的名字,她就一定会听见...”
脑海中镜子的声音从崇拜到冷静如铁尺一般,镜面是一片吞噬的黑,像夜里的海:“法月说的石碑是后世加固主人封印用到的泰山石碑。原来青铜陵墓的最外层已经被海水腐蚀,爬满了丑陋的藤壶和管虫。你瞧,他们惧怕主人到了这种程度。知道主人哪怕一分的魔力也足以荡平十方海域,所以只是坏了一层皮,也煞费苦心地要去加固。”
顿了顿,镜子又说:“法月应该是误入主人的封印地了,他能回来还真是运气好。”
竟然还有过这样一段旧缘。
叶叶一时间也颇感吃惊,转念一想,她忽然领悟到:“你说主人不能顺利进入这个世界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你还不算太笨。”镜子轻蔑地说:“这个世界的真水具有打通时空的潜能,它们流入鸣海,有幸沾上主人的魔气,引起了此界诸神的警惕。但你放心,诸神也无法阻止主人的降临。”
对此,叶叶倒从来没有怀疑或者害怕过。
巨魔庄园的所有人,都对庄园的主人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
灵井中,法月带着叶叶往深处去。
真水中不时炸出的幽兰焰火像一束束忽然升空的蓝色烟花,有时,那些鬼火一般的东西跟着银镜里的鸡,试图燃烧在它的尾巴。好在那条蛇放大身躯,将她牢牢护住。这一刻,叶叶见识到了真水对妖族伤害力的一小部分。
她问法月:“后来呢?”
法月捏了捏她热乎乎的柔嫩手心:“后来,一阵如刀般的激流把我往回推。等我醒来时,已经在灵界的真水之中。那时....是月淑公主把我打捞上岸的。”
电光火时间,叶叶恍然明悟:“这就是你想娶月初公主的原因?”
法月感叹她的敏锐,也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便停下来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点了点头。
叶叶作势生气:“那你是感激她还是爱她?”
法月搭下眸子,眼底映着水中繁星、焰火,璀璨得不可思议。他的玄色锦袍随着流动的银色真水跳跃着墨蓝的光泽,像把这个世界的真挚之水披在身上。
真水的流动是没有声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