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书房门槛,却又被许易歌叫住。
“那个……送剑的姑娘……”许易歌搓着手,眼神飘忽。
“什么姑娘?”韶容回首,眉梢微扬。
“就是……卿卿剑……”
“哦。”韶容指尖轻抚门框,轻描淡写,“从别人府上顺来的。”
“你居然也做贼?!”许易歌瞪圆了眼,活似见了鬼。
“……”
“等等!”许易歌突然福至心灵,“她……不喜欢你?”
“嗯。”韶容垂眸,“还有事?”
许易歌缩了缩脖子,恨不能把方才的话嚼碎了咽回去。
完了。
又往人心窝子上捅刀。
“都不重要。”韶容忽然转身,“眼下最要紧的是,春猎在即,给我盯死贺兰皎。”
韶容回了卧房,随手将话本掷在枕边,连带着明日面圣的念头也一并抛却。西域使团在京,朝堂诸事必然推诿扯皮,但那些倚老卖老的将帅……
韶容眸中寒光一闪。
许易歌既已布好春猎的局,眼下该想的……
是如何让那群老匹夫颜面扫地!
“啧……”韶容在锦被间辗转反侧,硬生生把蚕丝被给团成了团。
若真刀真枪比试,莫说这群老朽,便是他们年轻鼎盛时也非自己对手。但……
韶容眼前浮现自己提着长枪、追得一群白发老翁满场跑的荒唐场景。
胜之不武。
贻笑大方。
有辱斯文。
丢死个人。
韶容灵光一闪,倏地坐起,眸中精光乍现。
何不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些老将最引以为傲的……
不正是兵法韬略?
韶容枕着手臂,唇角不自觉扬起。既然要比兵法韬略,他反倒不急了。当年韩信能十面埋伏,他今日便能教那些老将尝尝什么叫“请君入瓮”。
脑海中已浮现出春猎时的场景。
老将们气急败坏地追着假线索满山跑,自己却早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布好天罗地网……
“呵……”
笑意还未达眼底,窗外掠过一道熟悉的玄色衣角。韶容眼皮一沉,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怎么又……
梦见那个青衣玉冠的身影。
几个少年郎惯常在太傅府厮混,自然逃不过箫太傅的考校。每每太学功课刚了,又要接着受这番“磋磨”。
今日考的是陆放翁的《钗头凤》,许易歌正对着“红酥手”三个字愁眉苦脸。
“《钗头凤》有什么好解的——”许易歌整个人瘫在案上,宣纸盖着脸哀嚎,“横竖都是些情情爱爱……”
东方礼执卷冷笑:“许公子莫不是……解不出来?”
“嗯,你说得对。”许易歌索性破罐破摔,脑袋往臂弯里一埋,“就这样吧,我睡了。”
“睡什么?”
东方皖端着茶盘翩然而至,食指不轻不重在他额上一弹。许易歌“嗷”地一声弹起,正对上许忆言掩唇偷笑的眉眼。
东方礼余光扫过窗边。
韶容懒洋洋倚在书架旁,唇间叼着半块枣泥糕,书卷摊在膝头。
“阿容。”东方礼凑近,“你解得如何?”
伸手去抽他怀中书册时,却见那本《论语》里竟夹着本《西厢记》!
“你——”
东方礼刚要出声,便被一只带着枣香的手捂住嘴。韶容倾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殿下……”少年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笑意,“我陪您解诗可好?”
东方礼怔怔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凤眸。
韶容解的诗,究竟比他高明在何处?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
东方篆搁笔时,正瞥见这样一幕。
两位少年并肩倚在书架旁,韶容懒散地一手支颐,一手随意地搭在东方礼执笔的手背上。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满城春色宫墙柳……”韶容忽然按住东方礼欲落笔的手腕,“不是这般解法。”
他指尖带着枣泥糕的甜香,在宣纸上轻轻一点:“宫墙柳看似写景,实则是……”
话音戛然而止。
韶容倏地收手,因着东方篆探究的目光,以及……
掌心下,东方礼突然加快的脉搏。
东方礼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他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宣纸上那抹被墨迹晕染的“柳”字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该如何解?”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韶容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忽地倾身向前,唇瓣几乎擦过东方礼的耳垂。温热的吐息裹挟着枣香,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