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珏找到两人时,谢闻远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生死不明的萧凤清。
在听到动静以后,谢闻远抬起头,动作迟缓地仿佛锈钝的机栝,眼神茫然而空洞,身上还带着灵力炸散后留下的痕迹。
“大师兄,殿下怎么叫不醒啊?”他轻声问道,像是怕惊扰了怀中人。
安珏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秋露朝抢先一步去查看萧凤清的情况,谢闻远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饶是秋露朝见多识广,也被萧凤清的惨状吓了一跳。毒素顺着伤口深入骨髓,身上的各处剑伤也在血流不止,最严重的便是那开膛破肚般的惨烈伤口——丹田破碎,金丹湮灭,连灵根也不知所踪。留不住半分灵力的身体如枯木般迅速流失着生机,但奇异的是,萧凤清偏偏还吊着一口气,不曾真正死去。
“是谁如此狠毒……!”秋露朝忍不住惊呼出声,谢闻远忽然有了些反应,举起自己血淋淋的右手,嘴角扯出一个诡异又凄厉的笑容来:“是我啊秋师姐……是我啊!是我!”
听到这话,安珏与祁钲不约而同后退半步欲拔剑出鞘,白希音抢先一步按住了祁钲的手,而另一旁的风叙之上前,挡在了安珏面前。
“别激动,伤了他的宝贝疙瘩,等他醒了要跟你拼命的。”风叙之说。
“不是闻远干的想,凶手另有其人。”白希音说。
安珏仍存犹疑,示意秋露朝先救人,谢闻远却像是感觉有人要抢夺他的殿下,抱紧了萧凤清不愿让秋露朝触碰。秋露朝无法,只能先给谢闻远下了一剂安魂散。
谢闻远仍然强撑着不肯睡去,眼神却逐渐迷离,四肢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他脑海中忽然闪过萧凤清告诉他的话来,回头看向安珏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清醒,说:“他说,去找木枫。”
安珏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木枫”这个名字了。
听到这句话,风叙之的神色晦暗不明,一旁的风言之也攥紧了手中的剑鞘。兄弟两人顶着安珏的目光沉默不语,剩下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安珏身上,等待他做出决断。
最终,安珏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就听他的,去找木前辈。”
一路上的氛围太过于沉闷,秋露朝忙着为萧凤清清理伤口止血,安珏沉默着操纵仙舟一路向前,祁钲数次想摇醒谢闻远问个明白,又无数次被白希音伸手按了回去。
那贯穿肩膀与腹部的伤口太显眼,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他的秘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提及,默契地都装作没有注意到。
魏长千坐在角落里,看着面前心思一个比一个沉重的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他口中的木枫到底是什么人?”
“木枫是我们的师尊。”出乎意料的,出声回答他的人竟是风言之。魏长千无法从他仅露出来的半张脸判断他的情绪,只听他声音低沉地叙述着,“准确来说,师尊并不是人,他是修炼得道的……树妖。”
“妖也能修仙吗?”魏长千问,下意识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风言之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风叙之看得到。风叙之狠狠搓了搓他的脑袋,接上了话茬:“妖当然能修仙,人分正邪,妖也分。只不过,妖修仙要比人困难得多。人是最受天道青睐的生灵,他们生来就有思想,有智慧,有着其他生灵所不能具有的一切优势。”
“对妖而言,想要修仙,首先要学会做人,要开灵智、修人身……光这一点,就极少能有妖做得到。而这些妖中,植物所诞生的妖灵要比动物更难。我们的师尊木枫,其本体就是一棵红枫。”
“大多数人类修士不屑于与妖修为伍,在他们眼中,妖兽不过是他们锻造法器、炼制丹药的材料,是不配与其为伍的。但师尊曾凭一己之力改变了他们这种偏见。他很强,比绝大多数人都强。”
“若是要找出一个还能救萧凤清的人……或许他真的可以。”说到这里,风叙之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道,“他有一门绝学,只有他会——灵根断续之术。”
“闻所未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秘术?何况,他的灵根已经完全碎了……”秋露朝也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了过来。她的动作牵扯到了萧凤清的衣袖,有什么东西滑落在地,她弯腰拾起,白希音被吸引着目光看过去,一时失声指着那东西说不出话来。
在场其他人都不知这东西的底细,她却是见过的。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道:“或许也并非没有希望……说不定,还真能救他一命。”
木枫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外人了,自从他打发两个徒弟出去走走后,困在这方寸之地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