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白无常年纪够大,见过的怪事尚多,那风流的神态早就消散殆尽了。三百年前,鬼市结界设置他也参与一二,他比谁都清楚什么人才能进入鬼市,就像他笃定江酒酒可以一样,就像他想方设法帮助云书去灵剑冢求取灵剑惊鸿一样,因为只有这样,他们身上才能聚集某些熟悉的“特质”。
但他想也没想到,咸鱼宗这支拉跨队伍里,会有三个人毫发无伤、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或许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你们……”他琉璃般的眸子来回打量着眼前三人——
“有什么问题吗?”江酒酒敏锐察觉到他的反常。
“……只是有些出人意料。跟我来吧。”
白无常调整好,雪白的衣袖向前一甩,往前走去。
江酒酒,徐子非,招娣三人前后跟了过去。
“看见没,他分明有事瞒着我们”徐子非向前走了两步,一手拉着招娣,另一只手拨开熙攘的人群,朝江酒酒靠近,在她耳边小声诽腹。
“瞎子都看见了。”江酒酒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话说,你瞧瞧周围的人——”
街道两侧,形态各异的商贩彼此叫卖。
场面十分诡异。
“如果硬要说明的话,”徐子非滚动喉结,“这里纯粹的仙修倒是极少,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魔气。”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敷上一层阴暗。对于魔族,他们是没什么好感。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锅碗瓢盆打碎的声音,一个头顶犄角的陌生人急速冲了过来,硬生生撞上了江酒酒的肩头,将她撞出十米开外。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
“来人啊!抓贼啊!抓住他!”凄厉声从后方传来。
见他手里拿着一个仙族才有的百宝袋,江酒酒一时恍惚,陷入了迷茫。
很快,那个“贼人”慌不择路,撞上了走在最前面的人——云书。
偷东西可以,但是不该牵连路人,特别是脾气不太好的路人。江酒酒心里生起一丝敬意:果然,不知者无畏。
不出所料,那“小贼”俯冲片刻便被云书一手抓住后脑勺,在空中翻了三百六十度,腰边惊鸿出鞘,从贼人的裆部直直穿了过去,“哗啦”一声,银剑将人直直地挑了起来,像串着糖葫芦一样把人高高挂在半空。剑上的人惊吓过度,直接发难,晕了过去。
“啧啧啧,干什么不好偏偏干抢劫勾当,”江酒酒看着云书冷漠的眼睛,故作惋惜,后背汗毛微栗,不由想着自己当初带着周半仙,吕不糊“抢劫”兼济楼的时候,幸好三人反应迅速躲过一劫,要不……他们三个菜鸡现在就是云书剑下的待宰羔羊,恐怕就没之后什么事了。
这时,身后挤出来一黑衣商贩,便是刚刚高喊抓贼的商人。待一行人看清他的样貌,招娣直接更紧了紧身旁徐子非的手。
被抢商贩全身漆黑,江酒酒甚至觉得忽略他正在道谢的一排黄牙,他甚至可以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指骨极细,皮肤像剥落的墙皮,黏在指节上摇摇欲坠,似乎还可以听到手指缝隙间因为摩擦发出微弱的呻吟。他的头颅像一颗被酸液腐蚀过的青铜鼎,两个鱼眼处不断渗出黑血,右脑处青筋暴起,一串裸露的血管暴露在空气下规律地跳动着,左边下巴上吊着一大块瘤子,右边下巴上是另一大块化脓的疤。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相比之下,被云书用惊鸿剑串起来的犄角仙族倒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多谢白公子。”
那黑衣人朝白无常躬身,从云书手中取回来自己的百宝袋。
“应该的,”白无常一如既往语气温柔,但神色冷得像冰枪,“他抢你什么?”
“一株兄弟们拼了命从雪域换来的极品雪莲。”
白无常目光一沉,缓步朝那头顶犄角的仙族走去,一步,两步,雪白的靴子踏在石地上,气氛说不出的压抑。那人被云书吊着,头朝下,没有知觉。
“他想干什么?”徐子非站在人群里,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像是在问江酒酒,其实已经自言自语了。
“不知道。”江酒酒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刚刚这一瞬,她在白无常身上,隐约捕捉到了……魔气。
只见白无常伸出手,在贼人昏睡的脸上拍了三下。“啪、啪、啪”,动作极轻,但场面说不出的瘆人,毛骨悚然。
霎时间,那贼人猛然惊醒,更确切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制唤醒,眼底里全是恐惧,止不住地发抖,正欲开口——
“啊!”——伴着一声惊呼,惊鸿剑光闪过,一截舌头不轻不重地掉在了地上。手起刀落,电光火石,他的舌头已被云书手中的惊鸿除去,口中不断喷涌着淤血,呜呜咽咽。
不等人群反应,“哗!”——又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