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凤羽到春风馆找到沈岁宁的时候,她已经换下了小厮的装束,摇身一变成了一白衣书生,安静地坐在窗边抚琴。
屋里的乐伎抱着琵琶,与她合奏了一曲《鹤冲霄》。
苹叶软,杏花明,画舡清。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引自《东皋琴谱》中的《鹤冲霄》。)
沈凤羽虽不懂乐理,但却能看到那位乐伎看沈岁宁的眼神,柔得像能掐出水来,她瞬间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
一曲毕,沈凤羽站在门口鼓起了掌,乐伎许是没想到还有第三人在场,抱起琵琶起身,瞬间红了脸颊。
沈凤羽朝她点点头,“先出去吧。”
“是,公子。”乐伎垂眸行礼,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旁人走后,沈凤羽终于忍不住数落起沈岁宁来,“你能不能别到一个地方就要招惹几个小姑娘?”
“弹个曲子而已,哪里就招惹了呢?”沈岁宁似是心情不错,故意弹了一段欢快俏皮的小调回应沈凤羽,“我只是喜欢漂亮的皮囊罢了。”
沈凤羽白她一眼。
回看漱玉山庄上一代的长辈们,各个都是一等一的专情,全然不似沈岁宁,好像只要是个漂亮的她都喜欢,个个都喜欢。
“有盛清歌的下落了?”
沈凤羽“嗯”了声,这才谈起正事,“她就藏在千春坊养伤。盛清歌在万花楼的时候,便擅长乔装改扮,虽然不比我们的易容术以假乱真,但混迹在人群中也是不容易看出来的,千春坊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又有宋三娘的庇佑,对她来说算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那就先不要打草惊蛇了,这几日你我行事都低调些,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只要盛清歌察觉到我们并非是来杀她的,或许她会主动找上我们。”
沈凤羽思索片刻,“不过你觉得,盛清歌会轻易相信我们吗?”
“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不信也得信,”沈岁宁冷笑,“漱玉山庄在江湖上的分量也不是旁的人轻易能够比拟的。她若能主动告知想杀她的人是谁,原因是什么,尽管漱玉山庄不会在明面上插手,也能用其他法子为她博取生机。”
“那……若真是华都那边有人要她的命呢?”
“华都来的那两位若是为了取盛清歌性命,作为杀手,他们也太不合格了。我猜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想找盛清歌了解到什么罢了。只不过盛清歌现在被人追杀,如同惊弓之鸟,大抵他们也在为此伤脑筋。退一万步讲,若盛清歌真轻易死他们手里了,”沈岁宁嘲笑出声,“那她确实没那个命活着了。”
沈岁宁这个人虽然平时不太正经,但关键时候的想法还是让沈凤羽很信服的,否则漱玉山庄那么多能人义士,她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追随她。
因此听到沈岁宁这样胸有成竹,沈凤羽也放下心来,“那我们且等着吧。”
“嗯,”沈岁宁抚了一段曲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咱俩得再换张脸和身份。”
“为何?”
“不想让京城来的那两位妨碍到我们。”沈岁宁故意在贺寒声面前表现得轻松,就是想让他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从而放下对她们的戒备。
自始至终,沈岁宁并不能确定贺寒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否与自己的相冲突,唯一能够确切知道的,便是那人一定是从京中南下的,并且看他的穿衣和打扮,大约官职不小。
从和他的谈话来说,沈岁宁猜测,他要找盛清歌,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位已经死去的蔽月公主,或许盛清歌和公主的死因有关。
总而言之,沈岁宁不能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了。
漱玉山庄有铁则,便是不能与朝廷官员有往来,更不能参与任何可能会涉及到朝政的事情,这也是她的父母最为看重和担忧的事情。
这个道理,沈凤羽自然也想得清楚,不过她略微有些惋惜,“还想着那小子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岁宁:“?”
“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这种事情都敢当着我的面说。”沈岁宁气笑着扔了个茶杯过去。
沈凤羽伸手接住,“难道不是?我一直以为我们家少主对自己打不过的男人有特殊的感情,更何况那小子生了副好皮相。武力值和长相都不错,这不正中你下怀嘛?”
沈岁宁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嚣,沈岁宁没好气道:“去看一眼。”
“得叻。”
沈凤羽前脚刚走,房间的窗户突然开了一扇,外头迅速蹿过一个人影,将什么东西朝沈岁宁的方向猛地射过来。
沈岁宁掌心拍桌,跳起避开,桌上的茶壶瞬间炸裂,茶水四溅。
站定后的沈岁宁立刻追去窗边,外头是一片尚未化冰的池塘,半点人影子都没有了。
她回过头,看到地上的碎片里混杂着什么东西。
沈岁宁蹲在地上把东西捡起来,不小心被沾在上面的碎片扎破了手指,她感觉不到疼,只吮去了指尖的血渍,而手中打碎茶壶的东西正是宋三娘昨日戴在脸上的半边鎏金面具,上面早已有了岁月的碎纹。
“三娘……”沈岁宁眼皮一跳,心里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沈凤羽回来了,她的脸色明显比方才出去时差了许多。
“发生了何事?”沈岁宁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盛清歌……出事了,”沈凤羽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死在了宋三娘的房间里。”
……
辰时三刻,原本应当去南风馆当值的宋三娘仍在房里,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贴身侍女杏春觉得奇怪,怕三娘头一晚吃醉了酒,错过了时辰,便推门进去叫她,结果在房间里看到了盛清歌一身红衣倒在血泊当中,脸上血肉模糊。
杏春吓坏了,当即便报了官,苏州知州陈士霖立刻带人赶到现场。
这事一出,瞬间便闹得满城皆知,昔日门庭若市的千春坊顷刻间便无人问津,不得不闭门谢客。
陈士霖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贺寒声已经在了。
看到眼前的青年人,陈士霖先是一顿,随即立刻抬手行礼:“下官不知小侯爷也在此,失礼了。”
“无妨。”贺寒声蹲在地上,正在察看尸体伤势。
江玉楚向陈士霖行礼:“侯爷此次是奉陛下密诏南下查案,不宜过分张扬,还望陈大人回去后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