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战死的吗?”
沈彦“嗯”了声,“听谢昶兄说,三年前云州流民叛乱,他带兵去平反时中了埋伏,尸骨无存。”
沈岁宁若有所思,“既是能和阿爹出生入死的人,想来武功不会差,带兵打仗的本领更是不用说,怎会轻易被一群从未受过训的流民埋伏身亡?”
“阿爹,难道您没有想过,”沈岁宁冷不丁来了句,“永安侯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吗?”
沈彦猛地抬起头,与沈岁宁对视片刻,心中早已种下的疑云终于还是翻滚而出。
也就是这时,马蹄声疾驰而过,拦在了道上。
王敬德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举起圣旨,扯着嗓子高声道:“陛下命咱家前来送将军一程。秦大人,请您下车。”
父女二人瞬间警觉,沈岁宁立刻握紧了一旁的佩剑。
“圣旨在此,望大人及亲眷不要造次,公然抗旨,可是要杀头的罪名,”王敬德骑着马往前,一字一顿:“将军还不下车,难道是想要咱家去扬州宣旨吗?”
话音落,沈彦将沈岁宁的剑推回去,摇摇头,“宁宁,你与我一起下车接旨。”
“爹,你怎么——您明知道圣旨会是什么!为何还要接?”沈岁宁急眼了,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宁宁,你不明白。圣旨既然已到,若是爹抗旨,皇上跟前的御林军便会一直追杀我们直至扬州,到时候你娘、你大哥甚至是整个漱玉山庄都可能会受到牵连,而且……”沈彦咬咬牙,“若永安侯的死真的另有隐情,作为兄弟,我不能坐视不管!”
事已至此,沈岁宁心知已拦不住沈彦,只好收了剑,叫上沈凤羽、苗薇,一同跪下接旨。
王敬德坐在马上,将圣旨摊开,一字一句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布衣秦彦,立下不世之功,竭诚立节,乃为良将,是以,封为平淮侯,赏黄金万两,钦此。”
宣完圣旨,王敬德瞬间便改了口:“侯爷,接旨吧。”
“……臣,谢主隆恩。”
沈彦接过圣旨后,王敬德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陛下已将璞舍赐于侯爷作为府邸,一应人等,均已安排俱全。侯爷回府后,记得早些入宫向陛下谢恩。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就先不奉陪了。”
……
三天后,李擘亲临璞舍。
沈彦携众人接驾,李擘笑意藏不住,赶紧把人扶起来,“朕早说过了,在外头,兄长与朕不必讲这么多虚礼。”
听了这话,旁边的沈岁宁忍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这位是……?”李擘注意到沈岁宁,沈彦赶紧道:“这是臣的小女。宁宁,还不来见过陛下?”
沈岁宁不情不愿地上前跪下,“臣女参见陛下。”
“嚯!兄长还真得了个女儿,都长这么大啦?”李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得一拍大腿,“对了,你爹既已封侯,那么你也至少该封个郡主。封号嘛,朕想想……就叫棠溪可好?”
“……”沈岁宁嘴角抽搐,忍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谢陛下。”
李擘独自傻乐着,沈彦担心地看了女儿一眼,终于侧过身,“陛下,屋里坐。”
李擘进屋后,沈岁宁终于站起。
旁边沈凤羽忍不住小声嘀咕:“少主,你说这皇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这两日宫里来的金银珠宝都快堆不下了,他又亲自跑来,还给你封了个什么郡主。”
“还能是什么药?他自己把身边的亲信都作没了,眼下无人能依靠,只能通过这些东西来收买人心呗,帝王做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是头一份了,”沈岁宁冷笑一声,“这种人能当上皇帝,全靠爹他们当年瞎了眼。”
屋内,李擘独自感慨:“当年与兄长相识时,你才及弱冠之年,如今连女儿都出落得这样标志了,真是岁月匆匆不饶人。”
“陛下,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沈彦斟着茶,意有所指道:“臣也早已不复当年年少体壮,许多事情都已经力不从心,还望陛下谅解一二。”
“朕知道你的忧虑之处,朕给你封侯,并不是希望你能带兵打仗,也不是想要你真正为朕做些什么,朕只是想给你这个位置,也算是弥补这二十多年来对你、对故友的亏欠。若你赋闲在京,觉得无趣,随时可以离开,朕绝不强留你。”
这让沈彦有些错愕,一时困惑,“陛下给臣挂个闲职是为了……”
李擘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靖川与晋陵的孩子随他父亲,心眼实,为人又正直,他袭爵之后在朝中时常被老家伙们打压。三年前,朕的女儿蔽月公主去世,牵扯出许多贪官污吏见不得人的勾当,朕虽心中有数,却也不得不为了大局而找了个替死鬼,草草平息了此事。可那孩子却执意于此,暗中追查当年之事,他是我的亲外甥,我怕他成为众矢之的,只好给兄长挂个闲职,一来可以分散文官们的主意,二来兄长武功高强,也好暗中帮衬他一二。”
“贺年兄的孩子……”沈彦顿了顿,声音沙哑:“如今可婚配了?”
“还没有,”李擘意味深长地看向沈彦,“这便是朕为兄长封侯的第二个原因了。兄长和靖川兄当初也算是生死至交,想来你们两家并不在意家族门楣,可这男女婚配,到底还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不然落人口舌,难免会生是非。”
沈彦顿时恍然,为何李擘一进门便给沈岁宁封了郡主。
他神情苦涩,闭了闭眼,“我与贺年兄曾约定,将来我二人的孩子要同我与他一样,结为异姓兄弟,生死同袍。若是一儿一女,便结为夫妻,一世伉俪。可惜年兄直到瞑目,我也未能完成和他的约定。”
“所以,”李擘笑,“朕来替你们了了这桩心愿,也算是告慰靖川兄长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