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该直接躺床上睡了,李许去洗澡,脱了裤子才看见整个裤子已经湿透了,用小小的一次性香皂搓干净,又用吹风机吹了半天,只能浇湿的穿出去买东西,宾馆对面是医院的小灵堂,黑幡白棚搭满了花圈。
原来清清白白埋进去的意思是在这里办完丧事,再拉回老李家的祖坟去。不知道之前怎么谈的,村里那边没答应,说是外来的媳妇死在外头了不能拉进来,坏风水。
李许走过去看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程莉莉已经被搬进冰棺里了,请了个老法医简单验了验,不知道结果。他还负责收敛遗容,用棉签搓的小小的,塞进她的鼻孔和耳朵眼里,拿酒精大概把脸涂了涂,整个流程透露着一股娴熟的不耐。
剩了半包医用棉直接塞在李许手上了,叮嘱李许隔三差五擦擦她妈淌的泪水口水,又指使着李许帮着翻身,在她身下铺了一层医用尿垫,看见李许手上的卫生巾,也让她拿出来给程莉莉垫着。
李许旁边有三五个男男女女在吵架,老法医和他们都觉得彼此碍事,李许只好跟着旁若无人的老法医硬着头皮给程莉莉换垫子,老法医又翻了几刀卷纸铺上了。她手伸进棺材里,是冰的,尸体变得很硬。
这边是烟味,很重,那边老法医很大声地在吼:给你妈擦干净,要不尸体流出来的水会把衣服泡黄。李许几乎听不清,只能跟着点头,老法医跟李许把冰棺盖子抬了回来,凸面玻璃,水汽沁在一层一层的假花上。
李许没看到李宏科,转了一圈,被不知道哪个亲戚塞了一把香,让跪在瓦盆旁边:女子你把香看住,甭倒灭了。
李许点了点头,她屁-股还是湿的,跪坐在脚后跟上,两条腿肿的伸不开。冰棺轰隆隆的响,李许抬头去看,黑幡拉了十米,零零总总由大到小写了一大串名字,大部分她都不认识。
她还看到了一排花圈,上头还有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名字,后头贴着一副顶天立地的白对子,上半截太高了看不到,下半截写的是:泣血锥心哀思无尽问苍天,她又去看另半个,灵堂太长了,她看不到,只能看到那半幅上头四个字:手足同胞。
她一张一张烧纸,隔一会就有一个人来指挥一下,“纸钱要一张一张打开,弄散了才能花。”
“要折一下,平时钱装在口袋里也是折了的。”
“要烧干净,不要有没烧的,那边不给兑,拿啥拨一下。”
李许就听话,用棍子在盆里搅合搅合,又来人了“你这女子,诚心不让你妈花,把钱都捅破了。”
李许又把棍子收起来,一张一张折好了用手递进去烧,她太累了,就这样在争吵声中靠在冰棺上睡着了。
没睡多长时间就在骂声里醒了,李该在旁边一张一张烧纸,“这女子莫良心哩,她妈都没了睡得香得很。”李许起来的时候腿已经僵了,直接栽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血不流通腿麻麻的,还是裤子洗了没有干,湿漉漉的吸在腿上,像两条水蛭,刺痛。
李该把房卡递给李许,叫她先出去吃饭,给他带些东西吃,抓紧回去睡觉,晚上要守灵,李许被他搀着站起来,看见他跪着一个小蒲团,李许问:你咋有个垫子?
李该说婶儿拿来的,说是叔跟着爸回村商量安埋日子了,李许点头出去了。
九十点钟县城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李许一路顺着走下去,腿慢慢恢复知觉,风一吹更刺痛了,树叶沙拉被卷在地上,呼啸着走远了。李许看有家水围城开着,李许进去点了一个,这是什么,没吃过。
上来一看,就是搅团,像刚出锅粘在一起的年糕,热乎乎的凝在一起,淡黄色的团子上头转了一圈陈醋,漂着一层油泼辣子,顶上盖了一小勺蒜泥汁水,很漂亮。跟面儿茶的吃法一样,要溜缝儿,李许拿勺子?了一块玉米面糊糊进嘴里,搅不开嚼不动,全粘在上牙膛上,到胃里肚子都热了,却很舒服。
李许唏哩呼噜刨了大半碗,朝老板挥手:“再要一碗打包带走。”
接着往嘴里灌,门帘被掀开,灌了一阵风到李许脖颈子里,她缩了缩头向外看,是个熟人,李宏科跟他弟。
手里还掐着烟,进来了先骂李许:“见人咋不招呼”,李许正要张嘴,他又骂“你跑出来吃饭让你哥在屋里看着?你咋这么自私。”
老板端了一盒搅团出来“女子,叔给你说,趁热吃,放凉了搅不开哩,两碗十块,这包装是好塑料,有盖子哩,要一块,不是叔多要你钱”絮絮叨叨,李许点了点头扫了十一块提着出去了。
她掀开帘子还能听见李宏科骂“没良心的东西”,李许觉得她爸像腿上这条湿裤子,不穿冷,穿上更难受。她把小外卖盒子搂在怀里,顶着风回去了。
趁着没人,李该站起来抖了抖腿,端着碗吃,“你咋不回胡春桐消息,她电话打到我这里了,很担心你。”李该又去看手机,胡春桐要订票回来,发了很多消息,李该又去拦“我也不知道过两天去哪,你不要来了,不要担心我。”
我过得不好,她心里想,她手上打字:还要招待你。
我怕你会为我难过,她接着打字:照顾好自己,工作没有身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