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调整,剧组继续开机。
经阮珉雪点拨后,萧栀子进步飞速,对委屈的表达更并重青春期少女的倔强与宣泄。
柳以童也流畅地过完了戏:没有家长撑腰的乔憬色厉内荏,看似无所谓,实则暗暗觊觎着对面亲子的互动,暗暗因被迫独立而心虚攥拳。
面对班主任的询问,乔憬的回答总简短,唯一的长句,发生在对方家长嘲讽她没人疼时:
“你家有人疼也不过教出这么个玩意,指不定没人疼还能更像个人样!”
“你!”
双方怒目横对,喘气。
“咔。”
张立身喊停,场记打板记录进度,几名导演围在监视器前回溯。
副导对镜头画面里两名少女的表情管理还算满意,夸了几句,结果低头对上张立身凝重的表情,又悻悻闭了嘴——
得,她满意还不行,总导演看不过去。
“柳以童。”张立身摘了耳机,皱眉问,“你说话怎么跟唱歌似的?”
冷不丁被一句难辨褒贬的话冲击,柳以童看过总导演脸色,才确认这是批评。
她从小话少,总言简意赅,不常用力咬字。
后来进偶像剧场,Staff发现她除去可任舞担,稍带哑的声线亦很抓耳,便让她发展rap的能力。
她学的是trap rap,为了配合auto-tune,时常会刻意模糊发音和咬字,以营造电子迷幻感,就这么练了一年。
张立身没明说,柳以童却顿悟,自己大概率是说长句时,吐字模糊了,节奏也不符合口语习惯。
“我以前是idol。”柳以童简单解释,补上,“我之后会注意台词。”
大抵是柳以童的领悟力让张立身消气,总导演没说什么,只示意让她补一条。
柳以童毕竟是新人,这回注意了发音,顾此薄彼,情绪又差了点,像刻意凹字。
张立身喊停蹙眉,见柳以童自己练起表情,少女有自觉,他只说再补一条。
光一句台词就过了三遍,最后回放效果,张立身听完,表情还是不悦。
总导演气压一旦低下来,数百人的剧组一瞬悄然无声。
张立身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阮珉雪。
他见阮珉雪的视线不加掩饰落在柳以童身上,而对面少女并无自知,只倔强低头独自咂词。
“咳。”张立身轻咳一声。
阮珉雪眼皮微抬,转过头来,闲闲瞥他一眼,而后继续翻剧本,一脸事不关己。
张立身了然,便捏对讲机招呼:“把江琪找过来。”
在隔壁小组忙调度的表演老师,临时被抓回来陪柳以童调整台词。
江琪是院校老师,教授学生的经验丰富,很快注意到柳以童的发声问题,提醒她舌位和齿位。
柳以童在高中时也是学霸,领悟力很强,再复述一遍台词时,已经趋于完美。
只是镜头一开,偶有失误,柳以童最后几个字还是吞了音。
于是,本握在张立身手中的剧本被砸在了地上,只是纸卷,声音不大,但扬起的尘土纷落,却让在场诸多人心重重一沉。
作为老师,江琪挺欣赏柳以童,这孩子有灵性有悟性,一点就通,见孩子要被吓唬,老师本能护犊,主动说:
“我教了几句,以童就已经学会了,这很厉害了!好几年的习惯要一小时内改干净,也不切实际吧,张导?”
副导也怜惜努力的新人,附和:“对啊,这句台词本身也不至关重要,放过了也问题不大。人家才是个新人,现在肯定紧张。实在不满意,不如之后补拍?”
紧张?
张立身压着烦躁看柳以童。
面对高压,少女从头到尾都展现出惊人的冷静,眉眼虽垂,却并无顺从之意,连头发丝都透露出倔强不服的气质。
那种不服并非幼稚的顶撞,而是一种趋于自负的骄傲,女孩不服,不信自己克服不了,不信自己做不到。
反倒是旁边没被骂的萧栀子,现在一脸惊恐,手指打颤,比柳以童更像要挨骂的人。
张立身对自己有充分的认知,清楚自己在片场有时会高估普通人类的上限,因而钻牛角尖。他接受旁人在他过分钻研时控场,但声量要够大,足够说服他压制上头的完美主义大脑。
现在的声音,分量还不够。
他别起胳膊,脸色愈差。
萧栀子注意到总导演的表情,赶忙凑到柳以童身边,拽她衣角,小声提醒:“以童,要不要服个软?咱们年纪小经验不足,跟导演好好说说,我们之后会表现好……”
闻言,柳以童暗里收拢了下虚握成拳的手指,面上却勾了勾唇角聊以安抚。
她知道利弊,知道权衡,知道她可以表现得更理智选择示弱,或干脆表现得更冲动建立不好惹的印象……
但阮珉雪在场。
她发现,在喜欢的人面前,理智和冲动都会失效,被卑劣的自负打败。
她想在耀眼的人面前表现的耀眼,想在心仪的人面前表现得让自己满意,否则,自己的喜欢好像就会变成贬值,沦为以下犯上的亵渎。
更何况现在的高压环境不值一提,她经历过比这更窒息的,更何况区区一句词也不算难,她学舞肌劳损比这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