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照亮乡间小路,夏叙不慌不忙往家走。
从高铁站下了车,他叫了辆出租车。
本来在车站说好了,到留福村一共六十块钱,结果半道司机媳妇打来一通电话,俩人吵了一架。
不管什么时候,开车最忌讳司机情绪不稳。
下高速的时候,夏叙赶紧先把钱给了司机,心想着能安抚安抚他的情绪,结果司机突然改口,说到村子里要七十。
夏叙心里立马就恼了,见过坐地起价的,还真第一次见跟媳妇吵一架就变卦的。
如果换做从前,就十块钱而已,他不会计较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十块就是十个一块,能买二十个烧饼的十块钱。
于是,为了二十个烧饼,夏叙当场叫停司机,司机红着脸丢给他四十块钱。
回头想想,夏叙觉得挺有意思的,人生就是这样,什么人都可能遇到,什么事也会撞见。
能解决的,解决不了的。遇到什么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夏叙深呼吸一口气,感受乡间夜晚的风。
风中好像带着几分甜。
宋风眠家的大门开着,院里的灯也亮着。
院里突然传来宋风眠的大喊声:“不行!你不能走!”
夏叙不自觉蹙起眉头。
“这人一天不跟别人闹矛盾就活不了是吧?”
“诶呀!跟你说了不行!你放下……退回来!”
夏叙大步就要闯进宋家,却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
上回脚都没站稳,就被人劈头盖脸骂了句滚的画面,他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冤。
宋风眠双手叉腰站在宋爷爷身后,好像宋爷爷是他的人质似的。
事实上,这不过是宋爷爷和孟爷爷两个人在下象棋。
“吵死了!”宋爷爷吃了孟爷爷一个炮,然后抬手把宋风眠推开,“前两盘就是因为你在我耳根子吵吵才输的,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
老爷子没使多大劲,但宋风眠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孟爷爷笑着揶揄宋风眠,“你小子真是个戏精,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是吧?”宋风眠得意笑笑,“但我如果当了大明星,你们不就不能每天看到我了嘛,还是不当了不当了。”
说着,
宋风眠不经意瞥见门口的人。
他眸色一顿,远远对上夏叙担忧的目光,宋风眠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
“你回来了。”宋风眠说。
宋爷爷一掌拍在宋风眠大腿上,“你给我闭嘴!”
宋风眠笑了。
夏叙看到院子里,祖孙两代人下棋的温馨画面,揪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他走过去,“我还以为有人在吵架。”
宋爷爷抬头看夏叙,孟爷爷非常狡猾地挪走宋爷爷一个卒,然后乐呵呵回头。
“他就是嗓门大,说句话就像在挑事。”宋爷爷笑着说,“小夏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夏叙想说吃过了,但他的肚子比他诚实,“咕噜”叫了一声。
两位老人瞬间笑了。
宋爷爷指挥宋风眠:“去给小夏煮点面,上车饺子下车面。”
宋风眠站着没动,“我又不是他保姆。”
但他盯着夏叙的眼神,打发现夏叙起,就没挪半分。
夏叙说不用,“路上颠得慌,感觉吃不下。”
“没胃口啊?”宋爷爷发现被换掉的卒,气得瞪了孟老爷子一眼,“风眠,冰箱冷藏是不是还有两块西瓜?拿出来给小夏吃。”
宋风眠撇撇嘴,转身进屋。
夏叙默不作声跟上去。
宋风眠从冰箱里拿出西瓜,刚要关门,扭头就看到夏叙那张冷脸,“卧槽!”
宋风眠吓得都发毛了,“冷不丁的,你想吓死我?”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夏叙昂着下巴,往前一步,“吓成这样,看来事情不小。”
“你神经病吧?出去两天玩疯了?”
夏叙白了他一眼,顺手拿走他手里的瓜,“宋爷爷,宋风眠他不给我吃。”
说完,夏叙低头咬了一口,又沙又甜。
门外宋爷爷一边下棋一边主持公道:“宋风眠!你给我老实点!”
“我…!”宋风眠瞪着夏叙,低声道:“那你吃的什么?屁啊?”
夏叙冷冷一笑,“我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找你算账。”
宋风眠一脸懵逼:“算账?算什么账?”
等他回过神来要追问个清楚时,夏叙已经出去了。
宋风眠思来想去也想不通,夏叙离开一周,他就是想欠点什么账,都没这个机会。
不问清楚今晚他是别想睡踏实了。
宋风眠大步就往外冲。
宋爷爷看了他一眼,“上哪去?”
“我给夏叙煮一碗混沌去!”
宋风眠两手空空就跑出了家门。
回到家,夏叙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他忽然感觉,之前的自己,就像栽种在花盆里的一棵绿植。
虽然生活在这个院子里,饮着当地的水源,可根部接触的土,是和他一起从城市过来的花盆里的死土。
他看似融进了这片土地,实际上,他的根部根本就没有真切地与这片土壤真正友好握手相认过。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自己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了。
宋风眠急急忙忙追过来,脚步之快,以至于他差点撞上站在门口不动的人。
宋风眠开门见山,“你要找我算什么账?”
夏叙漫不经心回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