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啊,三十岁起就放弃工作,照顾家庭,养育孩子,整天看见她就只会叹气催婚的苏太太,怎么会和政-治联系到一起?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曾经的妈妈失去了什么。
苏安一句句的听着,没有觉得枯燥,反而感觉是真的听了进去。
新世界里,家里是在十几年前,才来到来到大洋彼岸的大西市,对外的理由,是为了陪伴姐姐上学。
在大西市定居之后,家里很快在中央区成立了一所咨询中心,主要业务给年轻人提供人生规划,两年后,郊区的养老机构也正式开业,针对的主要客户群体,是老年男性。
因为关乎着人类的未来和希望,整个社会对于适龄期的boy给予了太多的压力与专注,就如同弟弟姜得从八岁开始就不许喝可乐一样,优秀的精英boy们,适龄期在层层管束下不能饮酒、不能吸烟、不能泡吧、甚至玩个游戏都会有专门的适龄期保护模式,保证他们拥有最健康的饮食与生活方式。
但boy的黄金期是短暂的,对年轻boy的管束与关注,会与精子短暂的巅峰期一起断崖式跌落,且绝不可能倒回。
多年的高压规律生活,在管控骤然消失后,会翻倍的反弹。
很多渡过适龄期后的boy,会在试探的尝试之后,开始报复性的暴饮暴食、抽烟酗酒,如果缺少家人的阻拦关爱,这种状况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加剧。
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有害因素的健康身体,似乎也格外不能承受这样的摧残,成年boy的健康水平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飞快下降。
姜女士设立的咨询与养老机构,会劝导boy们在经济最轻松的适龄期时,就开始对自己的财务进行规划,培养技能爱好,保障日后能有一个体面的老年生活。
关注发育期、适龄期boy的政策与机构太多了,相较之下,就很少有机构关注老年boy的生活状态。
因此多年的用心经营,在金钱收益之外,也为妈妈换来了一张大西市的入场券。
姜女士生下姜得,选择从政时,最开始的选票,就有百分之六十都来自于boy。
要知道,新历之后女性寿命延长,加上生育时的人为选择,男性新生儿减少,哪怕是繁华的大西市,女男性别比也维持在2:1。
这种情况下,姜女士能有这样的数据,堪称惊人。
这也是宋助理在车上时,提醒她们要注意用词的原因。
在竞选这条道路上,六十岁的妈妈还是一个刚起步“新人”,所有少数群体,都是姜女士团队要争取的对象。
第一步,以商人身份踏足咨询和养老产业;第二步,用大西本地的希望库精子生下弟弟姜得;生育后开始从政,团队里接近一半的男性成员,从名校毕业的宋助理,到非主流模样的年轻boy造型师……
苏安惊奇的发现,昨天夜里,只是混混沌沌看过就算的信息,在妈妈的演讲中,竟然开始一点点变得清晰且有迹可循。
苏安还留意到,妈妈在演讲里,几乎不会直接直接提及男性两个字——
她说的是孩子,我们的孩子们。
这样可以更婉转,更温和,将明面的性别分类,柔化为中性的孩子。
不论女男,都是母亲生下的孩子。
半个小时的演讲过得飞快,等到苏安回过神时,姜女士已经回答了简单的记者提问,走下演讲台,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刚才在台下已经见过一圈的媒体们,也都配合的围上来,刚刚发现似的追问这是姜议员的孩子吗?这一次露面,是不是也想在政治方面培养?
姜定芳女士也适宜的展现出七分母爱,搂着她们一一回答,是的,是我的骄傲,不,孩子有自己的选择,我只想陪伴孩子渡过假期……
这些明知故问的流程走完,就轮到了今天的正事。
被采访的对象由姜女士变成了姐妹两个。
好在像宋助理说的一样,能到场的媒体都是自己人,一开始问出的问题,也都是今天要游览生命博物馆吗?年龄爱好?觉得姜议员的演讲怎么样?对姜议员的演讲内容有什么想法?
这些问题,都在“参考答案”里出现过,姜静流利的回答了大部分,少数几句由苏安开口,过程都算是顺畅。
直至十分钟后,采访接近尾声,刚才介绍过的金发女士、阿曼达站到了正对着她们的位置。
阿曼达举起收音器,先问的是姜静:“喜欢斯鲁大学的生活吗?有没有交到朋友?”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阿曼达又问:“会不会怀念家乡的小伙伴?你更喜欢原来的朋友,还是现在的?”
最喜欢交朋友的姜静失笑:“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都喜欢啊。”
阿曼达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好像只是故意对晚辈开了一个善意玩笑:“那你觉得她们的差别在哪?”
或许是因为刚刚就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不舒服,苏安在阿曼达站出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莫名的紧张戒备。
在对方开口之后,她更是忽然想到文件第二页的注意事项里,其中一条,就是种族。
她们一家都不是土生土长的大西市人,真正移民扎根大西,还不到二十年时间。
虽说大西市是知名的民族混杂,对东友善,并且四分之一的常驻人口都是大东族。
正常时候这都不是问题,但如果阿曼达借着这个提问,让姜静对两个民族的人种进行了比较,是不是就有可能被借题发挥,牵扯到这个敏-感问题?
苏安飞快抬头,看看了周围人。
妈妈的微微眯了眯眼睛,但这个时候,她是不适合阻拦提问、或者代替孩子发言的,
一旁宋助理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转身对着耳机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毫不设防的姜静已经在思考:“要说区别……”
苏安来不及多想,用力掐了姐姐的小臂!
姐妹两个原本就站在一起,苏安用挽臂的动作掩饰,倒也看不出她手下的力度,
姜静一顿,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凛冽:“都是我的朋友,没有区别。”
阿曼达有些失望似的摇摇头,目光又看向苏安。
她直视着苏安的眼睛,比刚才多了一点侵略性:“安,我听说你昨天晕倒了,现在还好吗?”
苏安攥紧手心,尽力保持微笑:“只是普通的低血糖,没有问题。”
阿曼达:“我的小女儿和你很像,她正在青春期,患有青春期抑郁,很不幸,听说安你曾经也有一样的困扰,是吗?”
苏安呼吸加重,告诉自己不能躲闪、不能移开目光求助家人:“是的。”
对方连她昨天的晕倒都知道,肯定已经调查过,苏安的青春期抑郁没有遮掩,看医生,换房子,这么多痕迹,否认没有意义。
阿曼达语速加快:“为什么?是因为家庭环境变化?父母感情破裂?或者姜议员生育三胎疏于对你的关心?”
“不,和家里没关系,是我……”话说到一半,苏安就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不,她不应该这样说。
她被阿曼达的攻击慌了神,这里是新世界,抑郁不再那样难以启齿,她也不该扯到自己,应该像姐姐当初和她说的一样,说青少年抑郁是常见的心里状况,她只是遇到了这常见问题的人之一,应该表示爸妈和她的家庭,十分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
她说错了话。
她成了妈妈的漏洞。
“你在胡说什么?”姜静用力抓着妹妹,大声怒斥,
姜定芳伸手想要把小女儿护在身前。
远处,宋助理也带了工作人员往前,打算对闹事人员进行驱离。
最后的时机里,阿曼达的眼神更加兴奋,恶意已经不加掩饰:“你什么?你有性格缺陷?有人这样指责过你?是你的亲人吗?”
苏安整个人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浓烈的自责下,她想要挽回,想要解释,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
但拥挤的人群与镜头下,苏安却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发病的时候,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耳边出现细碎的嗡鸣,甚至眼前也开始一阵阵的眩晕。
苏安指尖深深的陷入手心,几乎要流出血来。
不行,她不能在这时候晕过去!
但媒体们仿佛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热点,即便阿曼达已经被带了下去,剩余的收声与镜头仍旧一层层的逼上来,没有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隙。
就在这时——
“看那!”“天啊!”
“博物馆楼顶!”
“有人要跳楼?”
伴随着第一个发现者的惊呼,原本围着苏安的镜头也纷纷调转了方向。
苏安缓缓吸进一口空气,在晕眩中抬头,在博物馆纯白的外墙映衬下,看到了拱顶上单薄的黑色身形。
他就站在最边缘的地方,正对着裂开的天缝,似乎下一刻就要坠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