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珠噼啪作响,圆脸的小姑娘皱着眉,头也不抬,敷衍道:“难道要抱个男人回来?”
方老板摇摇头:“那姑娘衣裙上都是灰,庄主最爱干净,她定然不是一般人。”
听见这话,方蕉月猛地抬起头,道:“庄主带人回来,不能失了礼数。爹,我去给那姑娘准备套新衣服,这账,等我回来再说。”
方老板不再想别的,拎起墨迹未干的账本,扯着嗓子喊道:“小兔崽子,你回来!你不算,难道你爹我算吗?”
可方蕉月已经跑地不见影子,听不到他的话了。
何况,她就算听到也一定会装作没听到。
客栈扶风小筑里有一株白梅,树干遒劲,花朵繁茂,上面挂了不少红笺,像寒光剑上的血。
赵瑟瑟睁开眼,神色还带着茫然,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偏头看向圆桌旁坐着的人。
白衣,长剑,面如冷玉。
她勉强撑着床榻半坐起来,开口问道:“先生,是你救了我吗?”
她的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柔,像四月的春风一样温柔,像梅花花瓣一般柔软,几乎是和西门吹雪截然相反的柔。
西门吹雪看着她,点头,然后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赵瑟瑟本想道谢,又觉得这个年轻的剑客有些冷漠,委实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听他这么一问更是糊涂,再看他面上毫无表情,心里一紧,倒是急中生智,问道:“可是他们说我犯了事?”
西门吹雪点点头。他虽在问她有无犯事,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长剑既未出鞘,神色也无不耐。
任何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不是西门吹雪对待犯事之人的态度。
但赵瑟瑟并不知道,由于山路艰险,她的指甲已经断了好几根,长短不一的指甲陷入掌心,她在犹豫,犹豫是否要说出实情。终于,她还是开口了,“我叫赵瑟瑟,是辅国大将军赵敬禹之女,并非他们口中的犯事之人。但,其中的事情涉及本朝机密,瑟瑟不便告知,还请先生…见谅。”
但她的心里并没有底气,这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来。
别人救了自己,她却吞吞吐吐不肯说明,任谁都不可能会信。
起码易地而处,赵瑟瑟自己就不会信。
但她又想,既然敢说明身份,自然是不怕别人查证,他不似坏人,想必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念头多杂,赵瑟瑟双眉微微拢起,抬眼往白衣剑客那看去,却见他如雪一般冷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困惑。
赵瑟瑟摸不准他的想法,也跟着沉默起来。
西门吹雪的确在困惑,因为他从未听过本朝有一个叫赵敬禹的辅国大将军。他又看向赵瑟瑟,片刻,忽道:“你好好休息。”
他这样冰冷的面容和语气,不像是在表示关切,倒像是要送人上路。看着剑客的背影,赵瑟瑟一时哭笑不得,又忽然想起自己还未道谢。
她向来是知礼的。
上辈子和这辈子最不守礼的时刻都用在了李承鄞身上,如今却是在救命恩人的面前失神、失礼。
剑客已经离开,赵瑟瑟的唇边漫出苦意,她的声音不高,还带着叹息,她道:“多谢先生。”
不只谢他救了自己,也谢他相信自己。
“不必。”
淡淡的声音传来,赵瑟瑟先是一愣,然后忽然笑了。
这是自她七日前重生以来,第一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