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魁梧的身影是个中年男子,他不发一言,只是左脚一蹬,似乎连巷子也跟着震起来,一掌击出,疾风裹挟,几乎瞬间就到了独孤方眼前。
独孤方已经开始后悔。
堪堪躲过猛烈如猛虎般的攻击,他的回击却像是打在铁甲上……
无论是这个天降大汉是真的身穿铁甲,还是一身体魄坚硬如铁,都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
打不过就跑并不是可耻的事情。
独孤方跑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女子长久地看着独孤方离去的方向,又转身对着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认真作揖,道:“多谢壮士相救,我……”
话未说完,年轻男子似才回过神,打断了女子的话,急急道:“哑巴姑娘,你没事吧?”
语气之温柔,之关切,在月色之下,越加让人动容。
在死亡威胁下都没有软下的声的女子,此刻也软下态度,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话打断,轻声问道:“为了我,你当真可以不要命?”
年轻男子本打算顺着说些好听的,但看到那双盈盈双目,不自觉地说了实话,赧颜道:“我不想骗你,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翻墙出来肯定会被父亲发现,他本就担心我遇到骗子,定会派人跟着我,甚至可能自己跟着我,所以我肯定不会有事。”他说完,回过头,对那中年男子讨好道:“对吧,爹?”
中年男子屡屡被忽视,那不听话的不肖子此刻还用自己献媚邀功,本就恼怒,当即喝道:“对个屁!”
见年轻男子缩头缩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大骂道:“赵士玄,你真是出息了,敢卖你妹妹的首饰,还敢算计你老子!”
赵士玄…
女子这才明白他们的关系原是父子,先不想为何父亲如此厉害,儿子却半点武功不会。听到赵士玄卖妹妹的首饰,她惊诧地眼神毫不掩饰地望向年轻男子。
赵士玄忙朝她解释道:“活当!是活当,我会去赎回来的!我本想去怡红院赎你,可老鸨说你不在,只好又到了潇湘院里。”他一想到自己今日的经历也委屈起来,“可潇湘院却找不到孙老爷的人影。还好孙老爷的大脑袋在平康坊十分“有名”,我足足散了一百两,才在米罗酒肆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孙老爷!他领我去找了大智大通,终于问出了你在哪里。”
但再见既不浪漫,也不美好,赵士玄匆匆赶来,却见到心心念念的美人被人相逼,当即就冲了出去。
女子眼中越加温柔,她又怎么忍心再苛责他呢?她道:“所以你看到我陷入危险,便什么也不想就冲了出来。你甚至没有考虑那时候也许你的父亲还没到…”
一听这话,赵士玄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影都伟岸起来,所作所为又怎一个“英勇”可描述,骨头酥了半边,也不管赵敬禹有多生气,只围在那女子身边,作出一副有担当有作为的模样,认真道:“姑娘,你那院子是去不得了,不如随我到赵府去,那贼人定不敢再欺凌于你。”
女子已全然没有了在独孤方面前的冰冷与傲气,眼眸如水,点头致谢。
赵士玄喜上眉梢,一路滔滔不绝,描述自己找她的艰辛。那女子也只是低着头,含笑听着。
赵敬禹在“这傻儿子要不成了”和“这傻儿子终于有人要了”的念头里,憋着一肚子的火跟在后面。
好在有这个大将军跟着,没有独孤方的威胁,巡逻的金吾卫也不会不开眼地找麻烦。
三人顺顺当当地走回了赵府。
昏暗的坊道里,赵府门口的四个大灯笼分外耀眼,映着石狮子的影子也变得温馨起来。
赵士玄从这奇异的氛围里脑补了许多,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心上人的名字,憨笑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马上派人去怡红院把你的赎身钱给了。”
女子也红了脸,抬起头,柔声道:“我复姓上官,名…”
她没有说完,她只看到本小意温柔的赵公子一副见鬼的神情,瞪着眼睛连连后退。
而他也确确实实大喊了一声,“鬼啊!!!”
再见不如赵士玄想的美好,正如此时此刻,哑巴姑娘的真容也不是他所想的美貌。
赵府门前过于明亮的灯笼,又让她右脸颊上还未愈合的伤疤显得越加可怖。
女子慌忙地用衣袖遮住面容,模糊中才想起定是打斗与逃命让她的面纱掉了。
她看到了赵士玄眼里的恐惧,这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匕首的冰凉,血液的滚烫,七道交错的伤口又一次隐隐作痛,但现在她却觉得心比脸还要痛。
她的自尊与希望都在赵士玄的眼神中土崩瓦解。
一直处于沉默的赵敬禹没拦住赵士玄的失礼,但他有充分的时间和力气一巴掌拍到赵士玄的脑袋上,道:“小犊子!还不快向人家姑娘道歉!”
赵士玄一直没有说话,他似乎被吓得说不出话。
女子那双眼里的泪也终究没有落下,她冷笑一声,昂起头,一如她面对独孤方时的冷漠与高傲,朝赵敬禹道:“多谢今日相救之恩,若有用处必涌泉相报。”
她没有再看赵士玄,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赵大将军沉默着看人离开,又看了看赵士玄,怒道:“来人!把少爷捆了,丢去柴房!三天不准给他吃饭!!”